月娘怔怔的坐在床沿上,这一张红木四柱雕花大床齐整的看不出一丝拉扯过的痕迹,只那一只半开着摔在了地上的箱子,里面一件件叠规矩又揉乱了的旗袍披肩,不住的提醒着月娘玉笙刚刚从这门中逃了出去再也不回头了。
月娘是看着玉笙走的,她陪着他收拾了他的两件衣服又拣了两件自己的旗袍,可玉笙一看见月娘往箱子里放旗袍就不愿意了,面上不好说出来可那一顿一顿比往常都重的脚步声可就想要听不出来都难了。月娘不是不知道玉笙不愿意带她走,可她这一向再也没出去走动过,从前那些个少爷公子也都断了来往,这突然兵荒马乱起来,玉笙若不愿意带她,可叫她去哪里藏身呢。
月娘以前也是这交际圈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虽说只是个舞小姐,没有人家太太小姐的家产地位,可派头是一点不输给人家的。沈月娘的公馆那是风月场上的少爷公子个个挤破了头想要进却进不得的。统共就住着月娘一个人,佣人倒是请了四五个的,个个也都调教的很有规矩,带出去只怕比大宅子里的佣人还都强着几分。月娘也不比一般的舞小姐,月娘是很要强的,钢琴弹的出文章作的出,英文说得法文也说得,那也是比一般人家的小姐也要强着几分的。
可月娘再出挑也不过是个舞小姐,说来说去还是要给自己觅个终身的依靠的,靠不着那人也得靠的着些黄澄澄白花花的金子银子,玉笙在这一混子少爷公子中间就入了月娘的眼了。起先月娘也不觉得什么,只是这沈公馆的雕花黑漆铁门上每日都插着一枝新掐的绽放的花来,有时是月季有时是郁金香,花倒大抵都不同的,就连牵牛花也是有的。但朵朵都开的漂亮,一看便知是一早掐下了插在门上,连露珠也都是还透亮着的。寒来暑往月娘倒慢慢的上了心,有这般心思的,也该是个文雅有长性的公子吧,于是玉笙终于就得着机会上了月娘的门。从这以后沈公馆就没有夜夜通宵了,茶会不办了麻将也不大打了,慢慢的门庭冷落了。月娘心里倒是觉得不碍的,风月场的繁华要说不留恋那是假的,但要能守住了玉笙一个,旁的也都不要紧了。
可玉笙刚刚从这门中逃也似的出去了。月娘心里在他打翻了箱子的一刻早已经翻山倒海了,可面子上却要强的很,堪堪的落不下三两滴泪来,可大约这时就是滚下千行泪珠子来,也是触动不了玉笙的心了。月娘说到底是个女人,再要强再风光也是个女人,她一心扑在玉笙身上,他却是在这生死关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月娘的心寒了,谁说风月场上没真情呢,小姐们的真情都赤条条的给了,只是公子们的心都被这阴森森的雨滴一滴一滴洗刷的干干净净的了。
本文作者:沈凉
不过相遇一场, 何必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