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涓终于从重重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了那把精致小巧的手枪,耳边反复萦绕着的低沉的男声如同一只无形却有力的大手,决然地推搡着她前进
“你该明白你所肩负的责任。”
百涓摇曳着玄青色的身姿走到餐桌旁,将小巧的手枪隐秘地藏到木质的餐桌下,那满桌的佳肴便能是最好的掩饰。百涓坐到梳妆台前,一如往常每个夜幕深邃时那般认真地对着铜镜为自己梳上最精致整齐的发髻,描画上天衣无缝的妆容,如水双眸间顾盼流离的是虔诚的等待与期盼。百涓看着铜镜中熟悉却又陌生非常的面孔,轻轻为自己的唇抹上如火如荼的颜色。这面具已是极好,完全不见一丝绝望与破碎。
百涓原是百乐门有名的歌女,生得一张好面孔,性情乖戾直爽,便在三千繁华中如同深海里的游鱼那般自在,又如花丛中的翩翩蝴蝶,那些追求者们只能不停地追逐她不肯停歇的步伐。与黎胥第一次相见便是在那热闹非凡的夜晚,她站在无数个彩灯堆砌而出的光源中随着旋律轻轻摇摆身子,一双美目顾盼流连,生生要勾了男人的心,歌声却如初升的太阳那般清冽毫不慵懒。他坐在最靠近舞台的地方,半边身子隐进黑暗中,身边的男人们朝着舞台吹起挑逗的口哨与喝彩,只有他始终沉默不语,一双眼深深地看着百涓的脸,似乎要把她精致戴上的面具洞穿。
那次演出过后,黎胥不似其他老板那般送上许多花篮,只是到后台,送上一杯自己亲自沏的碧螺春。在百涓诧异中,淡然自若地说:“你只需润润嗓子,休息一下。”他将休息室里的其他人屏退,却也只是坐在一旁看百涓小心地喝完他的茶。黎胥不似其他老板那般向百涓索取拥抱与亲吻,一向伶牙俐齿的百涓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那些在繁华中周旋的招数似乎不该用在这个与众不同的男人身上。
之后的日子,每次百涓演出完,黎胥总会给她一杯自己沏的茶。百涓最后终于如同一只被驯服的小兽甘愿蛰伏在这个寡言却又细心周到的男人脚下。百涓在黎胥面前竟似换了一个人,温柔体贴,甚至是断了与那繁华洋场的联系,心甘情愿地搬进黎胥为她置办的公寓中,从此画地为牢,用无尽的等待来填补寂寞的缺失口。她深知黎胥早已有了妻室,便也能将其容忍了去,只要这三天两头的,黎胥来到公寓中与她小聚一番,两人吃一餐饭,一场鱼欢之好,或只是沉默以对,都好。而谁都知黎老板驰骋生意场上手段狠辣,做事决然冷酷,为了赚钱甚至能与日本人合作,亦只有面对着百涓,他才会敛去了所有不择手段的心思,用最笨拙也最真挚的行动去换百涓的心甘情愿。
如此,这两人之间与生俱来的默契似乎暗示着他们便是天生一对。
然而终究是那低沉的男声将百涓从这场大梦中拉了出来,否则她一定会从此一睡不醒。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百涓的面具突然变得柔软,温柔地笑在嘴角边漾开,她走到门边,替黎胥脱掉厚重的大衣和围巾,黎胥亲亲她的额头,一股浓郁的胭脂味闯进鼻腔,让他不由自主皱了皱眉。看着百涓天衣无缝的妆容,他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百涓脸上重重的面具。
“怎么突然化那么浓重的妆?”
“你不喜欢么?”百涓将他带到餐桌旁坐下,桌上是自己亲手做的饭菜,“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不就是这样么。”百涓轻柔一笑,黎胥双眼却一沉,隐隐有了危险锐利的光芒。
“你想干什么?”黎胥一把将百涓压在餐桌边上,双手禁锢着她的肩膀,而百涓在面对黎胥第一次露出凶狠的一面时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百涓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对他笑了笑,精致的脸上不见一丝破绽,只有眼中的雾气隐隐出卖了她的哀恸。随后,黎胥便感到一个硬物抵住了自己的心口。
看着黎胥竟破天荒地大笑起来:“我终究是忘了,你只是个戏子。”
“如今你能明白,也是好的。”
“你心中可曾有过我?或是说,你可曾有过心?”黎胥又是那样平静地看着她,就像初遇那时,眼睁睁地似乎要把她的层层面具看穿。
“我无心,你便也陪着我一起吧。”百涓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咬牙扣下了扳机。黎胥的神情却仍旧自若,带着了然与解脱。
“怪只怪你我生在这时代,你却又做了商人。下回换我来陪你,携着这两颗心,一同老去。”百涓伏在黎胥耳后说完这一句话便再一次朝自己开了枪,终于将这枪膛中的两颗子弹用尽。她伏在黎胥的胸膛上,嘴角是她这一生中最温柔的笑容,心口流出的滚烫鲜血与黎胥的交汇在一起,两人胸口上都空了一个再也补不上的洞。
后记:
拿了《色戒》的海报图~汤唯真美~~~
本文作者:一椰子一
是你的春花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