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方知情深,醉过始知酒浓。
如今你在离我两百多公里远的城市,你开心时我看不到你的笑看不到你上扬的眉毛和跳跃的眼角,你难过时我不能陪在你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你喝酒听你说话,你通宵看球赛时也不再是我坐在你身边的和你一起呐喊雀跃或是愤怒狂热,你早上多买的那份早餐再不属于我你课间多买的那瓶饮料也不是给我你放学等的那个人都不会再是我……那都是我的曾经,却不能成为我的将来。
我有你的地址你的电话,却从没主动和你联系过。你也是。
你生日那天我早上六点不到起床坐了一个小时半公交来到火车站,买好票看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不到,我拿出了写给你的信坐在椅子上。那封信我已经读过太多遍,重写太多次,每一个语气标点都反复斟酌考虑,我不知道我在紧张什么,明明你那么粗细胞的人……
邻座女孩的手机响了,嘈杂的火车站她的哭声在我耳边嗡嗡作响。睡眠不足和没吃早饭的原因使我有点烦躁。我从包里掏出一包烟准备去吸烟区,起身离开时听到她说:“男人喜欢男人,你不觉得恶心吗。你说你想要一个女儿,你要把她宠成小公主,他给你生?他能吗?领养一个?那你要你的女儿以后怎么和别人介绍她的家庭——我有两个爸爸,我没有妈妈……”我抓紧手里的信,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那里。
抽了一半的香烟让我有点恶心,我趴在池子那儿干呕了会儿,什么也没呕出来。抬头看见镜子里的人和我冰冷对峙,神色复杂。这是我看了二十多年的人,这一刻我觉得好陌生。脑袋里蹦出的那句“你真恶心”让我不敢再看我自己也丧失了去见你的勇气。她说的对——我真恶心。
走出火车站的那一刻像是一脚踏出修罗场,所有的罪恶消失无踪,只有一点点酸涩,在胸腔里发酵,膨大。我去报亭买水时旁边站着一个穿粉色呢子大衣的女孩儿,她像一根点燃的导火线一样,我觉得我的脑袋里瞬间被炸开了烟花,于是那些我拼命压制着的过去,突然都盛放了起来。
初三时,你说喜欢隔壁班的一个女生,乖巧的齐刘海圆圆的眼睛笑起来会弯成月牙,是个很可爱的小女生。你的作风一贯自信嚣张,连喜欢一个人都这么张扬。你每天早接晚送,一日三餐顿顿相陪,为了陪她多呆一会儿教室你不再去打篮球,而是买通了她同桌坐在她身边陪着她自习。我们都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因为你们看起来那么般配,因为她对你所做的一切都逆来顺受。
半年后的暑假,你鼓足勇气告白,她拒绝的干脆,理由很明确,只想好好学习,不想分心。
晚上十点,你拉着我出来陪你聊天,聊着聊着就喝起来了。你去超市买了两瓶酒,我接过一瓶瓶口相碰各自饮下苦水。和着清凉夏风。
我听着你的心事如同听着自己的故事,最后你抱着我嚎啕大哭,醉态毕现,我也忍不住眼角滑落一滴泪。那晚你喝了六瓶,我也是。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努力睁着朦胧醉眼,不想让你看出破绽。可是还是没有支撑住,你看着满面红肿的我慌了神,我想笑着安慰你什么你看着我的嘴角诡异的笑容反而更加慌乱,你说:“没事的,没事的,我带你去医院,我们去医院。”
其实我想说这不怪你,是我想陪着你。你实在不用为我的任性自责,或者说,你实在不必为我的喜欢负担什么。我爸说:“爱里最无力的感觉是无能为对方做什么。”现在我浑身过敏浮肿,你在送我去医院的路上还故意说笑:“你要是个女的为了我全身过敏我非娶了你不可,对我这么好的人哪去找啊。”
可是爱里的付出不该成为捆绑和爱的理由。我喜欢你所以我愿意为你付出很多很多,但爱永远不是等价交换,我会缄口,我会沉默,不提起爱,不提起你。
自那以后,你再不许我喝酒,普通的果啤甚至酒心巧克力你都会仔细检查酒精度数,还会叮咛我不要吃太多。我知道你是怕了。那天晚上在医院的病房里,你伏在打着点滴的我的床前守了一整夜,你以为我睡了,所以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其实我没有。你在我旁边,我怎么舍得睡。
高考后的暑假,我们奔波在一个又一个升学宴上,常常是一大摊人从中午喝到晚上,房里地上堆满了酒瓶子,男生在饭桌上猜拳喝酒女生在隔壁唱歌打牌。有一回我坐在你对面。觥筹交错我透过众人脸上纷繁错乱的表情借着明黄的吊灯看着你,你站起来说话,劝酒,身上无光自亮,对,你从来就是众人目光的聚焦点,你是我心底的光。
我坐在那里安静吃菜,面前酒杯突然被满上,黄的白的液体各自一杯满当当放我面前要我挑选,我低着头拒绝的话还没打好草稿你已经一步踏来大掌盖上我的杯口,你说“我来喝。”代酒的规矩是代三杯,三杯白的三杯黄的一起下肚,我看着都觉得烧胃。你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你靠着我拉过一个凳子就坐在了我旁边,你说:“没事。”
初二暑假的晚上以后你再不提女人,好像那一回彻底伤了你。我们之间似乎也越来越微妙,我们小心的靠近又小心的避开些什么。你的重心放回到学习上,我始终是你后桌或者同桌,你打球我就在旁边看着,我的书包时刻备着水,酒精和纱布。那些东西大多数时候都是给了路人甲乙丙用的,你只用过两回。
那天晚上,不出意外的喝倒一大片,东道主在附近宾馆多开几个房。我和你睡一间房,你喝多了喜欢说话,我就躺在你的床边侧身看着你的睡颜听你说了一夜的酒话。第二天一早我出去给你买早饭,顺便去商场给你挑了件上衣,那么爱干净的你,怎么再会穿那件酒气熏熏的上衣。回到宾馆时已经快十点,电梯刚刚上去,我想着楼层不高,便绕去了安全通道想从楼梯慢慢走上去。
说一说你做过的你觉得最能体现你爱他的事。我爱他,所以不愿意把他掰弯。我希望他能有妻如花有女如玉,一生健康平稳,远离苦难。
在楼梯的拐角处,我看到你和许妍拥吻的场面。那是自从初二以后,我第一次见到你和女生的亲昵。我看见你干净的红色格子衬衫和勾勒分明的侧脸,然后落荒而逃。
那天下午我一直坐在你家楼后面的长椅上。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等到寒气袭来我突然打了一个冷噤,我才意识到时间飞逝。我抬头看了看你房间里亮着的炽热灯光,缓缓抬起了手——再见。
我用了六年时间纠结犹豫的事情,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对不起,我要放弃你了。
你走的前几天是我的生日,你一早提着蛋糕来敲我家的门,你说生日快乐。那天下午我招了一帮同学来玩,我们坐在KTV里打牌唱歌玩游戏,歌序放到王菲的《矜持》有人大声的问是谁的,我捡起话筒准备唱就听到你在另一个角落声音已经响起。那是我第一次和你合唱,尽管以前坐在一起时偶尔听到你哼唱,我会在心里跟着和。
我们在歌里说“我是爱你的,我爱你到底。”我在心里说“我是爱你的,我爱你到底。”我将六年来对你的感情全数倾诉歌里。你的声音磁性温厚,我们配合太默契,以至于他们在下面不停起哄说“抱一个,抱一个”我看你一眼,你坦荡荡张开怀抱走向我,我的手顺势垂下,你把话筒对着你的唇,我的耳边分不清就是谁的的声音了:“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深深去爱你”我只是抱着你,一动不动,不言不语。我怕一不小心就红了眼眶哽咽出声,我只能用力回抱住你。
这是我们当众最亲密的一次接触,你说祝我十八岁生日快乐,你说以后的路你不在我身边要我好好走,你说喝酒时不必逞强直接说酒精过敏就好。最后有人拿着话筒起哄,找什么女朋友啊,不如就在一起吧。
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是我心底的秘密,我是最拙劣的演员,用最笨拙的演技掩盖一个丑陋的事实。我,秦洛,男,喜欢,廖翊之,男,你。我一直努力遮掩却被旁人一语捅破,对,我应该有的,是女朋友。
几天后你走,我去送你,站在车站门口突然看见许妍,自从那天以后我就尽量在回避有她的场合,甚至我的生日我也没请她。幸好那天,你没说什么。简单的寒暄后我目送她和他男朋友进站,电光火石间,我又看到了那个好看的侧脸,棱角分明的模样像极了你的。我的心像被巨大的铁锤一下下击打着,咚!咚!咚!
人流如川,我静静站在门口看着你进站的身影,一如高考后第一次聚餐我坐在你对面跳过旁人透过明黄色灯盏看着你的眼神。就像无数次上课时你坐在我前面我盯着你的背影一不小心就出了神,就像你失恋那晚进去便利店买酒我在门口看着你好看的侧脸温柔的唇瓣一张一翕和店员在说着什么门外的我不自觉的就模仿其你的口型,就像初见那日骨骼瘦小的我费力扛着一桶水走在路上你看到了直接从我肩上捞过扛在自己身上我看着你的背影,突然就红了脸。
你没有体会过被排挤的滋味,我宁愿你永远不要体会;你没有体会过好好的走在路上突然捕捉到关于你的流言传播人群于是迅速为你空出一片地方的滋味,我宁愿你永远不要体会;你没有体会过和一个人说完一句话后对方迅速捂住鼻口一脸嫌恶的表情的滋味,而我宁愿你永远不要体会,你没有体会过的异样眼光和若有若无的歧视,我宁愿你永远都不要体会……
我自幼体格弱小身体虚弱,被人笑话被人欺负,被人说娘炮说娘娘腔,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是一个人。那桶水,如果你不帮我,或许再多走两步就会掉下去,然后我又要重复面对从前的生活,一个人的生活。
我不敢说我喜欢你,怕你像其他人那样嫌恶我。我不敢说我喜欢你,我不敢和你在一起,那些沉重的过去残酷的人性我来背负。
我的少年,你要好好的,你要喜欢一个女孩子,你要有正常的人生,你要拥有俗世眼里的幸福,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可我,不能说。
我记性不好,历史渐逝时光磨砺,或许我记得的关于你的会越来越少,可是那天晚上,你守在酒精过敏的我的床前,低着声嗓音沙哑而难过,你说,秦洛,你睡着了我和你说个事,我……
我阖目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我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你站起来,在我额前鼻尖唇瓣温柔吻下。你说对不起。
然后你转身走向屋外,我想抓住你,却只看见你孤单落寞的身影,月光温柔的映照在我的脸上,我回头看见高悬的圆月,洁白无瑕如玉温泽,圆满的像永远也不会缺什么。明月作证,我也喜欢你,可是不能说。
本文作者:玛丽童不苏
一个十七岁的成年人。 微信公主号&微博:玛丽童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