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二十
1.
我叫苏北，他叫苏京。
一开始，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兄妹，但是我可以很负责任的担保，我们没有一点血缘上的关联。
后来，大家又觉得我们俩跟首都有瓜葛，但是我父母和他父母从来都没有踏足过北京，我们生在重庆长在重庆。
后来再后来，同学怂恿我们成为恋人，我们接受了怂恿。
我不太记得，我们俩到底是哪天牵手，哪天拥抱，哪天接吻，但又觉得应该是同一天，因为印象里盛开的是同一种带露水的梔子花香味。那天的夕阳比大姨妈红浅一点，苏京微汗的手掌牵起我微汗的手掌。月光很淡，把两个人照成了重叠的一个。十八岁，那是个思春的年纪，也是最好的年纪。苏北和苏京决定一起去北京，去那儿上大学也好，去那儿流浪也好。
那年夏天我们收拾行囊，我去北京上大学，他去流浪。从重庆到北京的距离换算成火车奔跑的三十九个小时又二十二分钟，那是一段冗长且厚实的时光，在往后的漫长的岁月里都无法复制。
我坐在靠过道的位置，苏京坐在我旁边自带的小马扎上，冷气太足，衣物在头顶的行李架上，两个人都懒得取，一直靠依偎互相取暖。我说，“苏京，我一定会成为红到发紫的大明星，赚很多很多钱，你就等着我包养你吧”
苏京笑了笑，没有讲话，搂着我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苏京很有音乐天分，音色别致，唱腔独特，情感也自然，专业课考试他是第一名。但是他的文化课成绩实在太烂，如果不是一定要在北京，他的分数还是可以去一个不那么好也不会太差的音乐学院。那时候的我们，错把未来和感情对立起来，非要一较高下。直到出发前一天，他带着一个行李箱和一身青青紫紫站在我家门口。感动的泪水还没流下来，苏京的父母就闻询追来，在我家门口大吵大闹。听着他们大骂的难听的话，看着我父母突变盛怒的脸，我也离开了家。
我们出发的日子提前比原计划提前了一天。就是这一天改变了很多，比如回不去的家，比如实现不了的梦。而这些改变最后通通都成了高筑的债。
2.
九月，我如愿进入了心心念念的表演系。报道那天，苏京看着校园不发一言，那一刻我想我们都是后悔的。
苏京在我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吧唱歌。没过多久身边就有同学在讨论酒吧里那个长的好看，歌声好听，性格清冷的苏京。我在心里小小的骄傲着窃喜着，那是我的苏京。时间一长，讨论的人越来越多，讨论的话题也从苏京的歌声到苏京这个人。叶婵正是讨论得最热烈的那个人。所以，平安夜那天我和苏京第一次吵架。
“今天也不能陪我？”，我问。
“小北，今天酒吧正忙我走不开，明天补上好不好？”，苏京摸了摸我的头，这一招成功的安抚了我。
“那我也去酒吧陪你”，说完，我准备拎包出门却被他拉住。
“小北，今天是包场”，苏京的言语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多了些疲惫。
“谁包的场？又是叶婵？”，苏京只是望着我，没有回答。不需要回答了，我已经确定又是叶婵。
“你走了我们就分手”，我坐在床上撩下这句话，不再看他。
然后，门开了，又关上。我忍了又忍的恐慌，伴着忍了又忍的眼泪，在没有了苏京的出租屋里异常汹涌。我想离开，却发现门被反锁了，钥匙也被苏京拿走了。
深夜，苏京回来了，他说，“小北，我辞职了”
苏京果然辞掉了这个酒吧，去了离着学校很远的酒吧街。因为那边的待遇不如之前，他一口气驻唱了三家店，从黄昏唱到凌晨，然后拖着冒烟的嗓子和疲惫的身体穿过大半个城市回到这窄窄的屋子，用一个早安吻叫醒我，然后我起床，他睡下。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大三，大三的秋天我出演了话剧《明海棠》获得了和WM公司签约的机会。我高兴疯了，第一时间飞奔到苏京唱歌的酒吧，然后愣在了那里，坐在离舞台最近位置上的人不是叶婵又是谁呢？
一曲唱毕，苏京径直走到了叶婵身边，伏下身子和她低声笑语，从始至终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看着眼前这幕，突然想到下午签约时经纪人问我，“苏北，你有男朋友吗？有的话尽早处理掉吧”
我隔了好几秒才说，“我会很小心，但是我想坚持下去”
苏京回来比平时晚了两个小时，看到我这个点还在家有些吃惊，“怎么还在家？不去上课吗？”
“你去哪了？”，我问他。
“坤哥那儿人手不够，唱完我留下来帮忙打扫了”，他说，眼里平静没有一丝慌乱，若非我亲眼所见，我真的就相信了。
“十二点叶婵陪着你从第一家换到第二家，三点四十叶婵陪你又换到坤哥那儿，五点五十四你和叶婵一起去喝豆汁，六点三十六你送她回家再没出来过，现在是九点十五”，我一边看着表一边冷静的开口，当然也不会错过他表情一瞬间的僵硬。
“小北……你……”
“我昨天和WM签约了，经纪人要求不能谈恋爱，我们分手吧”，说完，我拿起整理好的行李向屋外走去。
路过苏京身旁被他一把抓住，“小北，昨天的事我可以解释”，苏京，我的苏京从来都是那么镇定的一个人，我都不知道他也会露出害怕的神情。
我掰开他的手，快步走了出去，泪如雨下。
3.
“小北，叶婵的父亲叶德峰是WM的董事，我和她接触只是为了你签约的事儿”
“小北，你还在生气吗？”
“小北，小北，我好想你，我生病了”
“小北，你有空了给我回个电话，你不想听见我的声音，我不接就是了，让我知道你安全就行”
“明天会降温，多穿点别冻着”
“晚安，小北”
“小北生日快乐，明天有惊喜”
我一条一条翻着这些天苏京发的短信，其实心里已经原谅了他，毕竟这个人自己爱了那么久，那是深之入骨的情感，要剔除恐怕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而我不想死也不想脱层皮。正在游思之际短信声再次响起，是经纪人发来的，“苏北，明晚的时间空出来，叶董有个饭局，点名要你陪着”
看着这样的内容，眉头厌恶的皱起，这个叶董自我进公司以来对我殷勤得过分，眼底透着猥琐，手脚也不规矩，但我出道的电影本子在他手机握着，心里虽是不喜面上也得应付着，这就是这个圈子里的生存法则。
我推开包房的门，整理了个带笑的表情步入，笑容一滞，叶董旁边坐着的人正是好久不见的苏京。我在叶董另一边落座，“叶董，不好意思来晚了，我先自罚一杯”，说完，一仰头将酒干了。
“小苏就是爽快，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公司新签的歌手苏京，说起来你们八百年前还是一家”，边说边把手往我腿上蹭，我不着声色的躲开了。
“苏京，恭喜你，梦想成真”，我又满上了面前的酒杯，冲他一敬就准备往嘴里送。
“谢谢”，苏京拦下我的酒杯，转手送进了自己嘴里。
那晚，喝了不少酒之后大家就散了。临走前有个服务员给了我一张房卡，接着收到苏京的短信，“完了别走，楼上7045房等你”，我露出了这一晚最真心的一个笑，止住了离开的脚步往楼上走。
刷卡进房，厕所里有在人洗澡，我站在床边看着铺满玫瑰花瓣的床，然后听着身后渐进的脚步声，脸上笑容加深。
一双手抚上我的身体将我顺势压倒在床上，我傻眼了，这个人不是苏京。
“怎么是你？”，我使劲推着叶德峰，可我明显不是他的对手，根本没有撼动一丝一毫。
“不是我难道是你那个小男友？他现在和我女儿春宵一刻还有功夫管你”，叶德峰的嘴像猪吃食一样，在我身上到处拱来拱去，我左躲右躲也摆脱不得。
我是真的害怕了，“叶董，我求求你，你放过我你放过我，我不演了，那个电影我不演了”
“放过你？苏京为了出道已经把你卖给我了，你叫我怎么放过你？”
这一句就像定身术，再也动弹不得，我不挣扎了，任叶德峰在我身上动作，我第一次知道了做爱原来也可以是一场刑法，这么疼。
这一晚，我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渡过了二十岁生日，还真是个惊喜。
4.
三十岁的我因为梦见二十岁的自己陡然惊醒，摸过烟慢悠悠的点着，烟雾缭绕中好像看见了第二天苏京流泪的脸。
从床的另一边伸过一只手横到我腰上，叶德峰含糊的声音传来，“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呢？”
“明天叶婵的婚礼我就不去了，没那个身份”
“都这么多年了还想着苏京？人家现在可是你女婿”，说着他也爬起来点了根烟。
“叶德峰，你怎么不去死！”，灭了烟，我又躺下用被子捂住了脸，指甲也掐进手心，这一刻爱和恨是那么明显。
我昨天二十，没有明天。
“经历这一切后，你仍然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本文作者：渠塘
有一个物象贯穿始终，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