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里单曲循环的是great morning,这是我最爱的旋律,百听不厌,吉他曲像风一样,又清脆又破碎。
五个小时的短途归程,归来,也不过是另外一个背井离乡。
忙碌的人们在不同的城市之间辗转,来回倒着时差,在不同的阴晴圆缺里来去匆匆,大把的时间都行走在路上,或用脚踩着大地,或间接地用车轮,铁轨踩着大地。除了一两张象征意义的照片,也有些人连象征意义都没有。结局倒也潇洒至极,什么也带不走,也什么都没有留下,也甚至忘记曾经来过。还好,我不够忙碌,我还有些许时间稍作停留,在熙熙攘攘的世界里喘息。
我最后落脚的地方在大连偏僻的小城一角,小小的火车站,不拥挤不喧闹,火车进站的长哨吹响,列车徐徐行来,一声鸣笛,几个零星的新旅客慢悠悠的上车。我难以置信自己有朝一日也置身于这种节奏,安宁,惬意又嚣张。
踏上火车,我就是旅行者。
旅行者其实不需要知道自己在哪里,窗外的风景只管告诉我,这是一个踏踏实实的冬末,屹立在铁轨两旁的光秃秃的树,它们身边还有一层厚厚的雪,纵然这些灰白色悄无声息,矗立在没有人的地方惨淡一片,却是每一个途径此地只能有一瞬停留的旅客的全部的风景。
是啊,没有绿色,没有红色,接近死亡的颜色会不会刺痛这些离家的人,会吗?
可我心里牢记,这个季节的下一个季节,很快,这些光秃秃的家伙们,就会长出颜色,一定有另一番味道的,也许会很美。
夏天的时候我去内蒙古,途经鄂尔多斯的时候我这样感叹过:鄂尔多斯的山上像蒙了一层苔藓,刚沐过一场春雨。即便我多想留下这触动心弦的画面,也只是一瞬的停留,他们便会消失不见,而后,我也再没见过这样的绿颜色的山。而现在,我在这个冬末,又成为旅行者,绿与不绿又有什么关系,我乐意全盘接受,这就够了。
春节之后的归途,我预想会因为春运而拥挤到能把我挤得长高的车厢,这样空旷。不相识的几个人,随意的落在车厢的角落里,各自张望,到最后也没有找到契机,没有机会凑在一起,所以这里足够安静,没有言语。只有车轮摩擦铁轨的声音,还有我耳机里单曲循环的吉他弦拨出的旋律。
这样便不会有离别。没有相谈甚欢,没有相认任何一个伙伴,单单的上车,下车,也省掉了说你好和再见。不用记住谁的名字和长相,也不用在手机里多出一个看似缘分却从未联系的号码。在之前的无数次旅途中,邻座中总不乏热情的少年,最后陌生面孔升级成小伙伴们,打打扑克,聊聊专业,说说工作,讨要各种联系方式就像是个咒语。然后,一一送走他们各自下站,四周换了一批人,重复原来的动作,直到车厢空旷,原来我总是坐到终点站的那个。而手机里偶遇人一栏满满的号码,却未曾拨出过一个。
一面之缘而已,天南地北,恰巧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碰上了,只管擦肩而过就好,该相逢的迟早会再相遇,而缘分已尽的,何必徒增记忆容量。
五个小时,一首曲子,没有同陌生人说一句话。窗边有风景,我有看风景的心情,掠过眼睛的那些,好似每一次都一样,重复,又重复,又明明是不一样的。此刻我是旅行者,在穿越山水的列车上,将目光投在急速飞逝的远方。或者拿起笔,在纸上写些莫名的词和句子。
我也始终分不清楚,究竟是我在送别窗外的风景,还是窗外的风景在送别我。我明明没有动过,一直在这里,这个座位,这个玻璃前,而那些一排排的树却在奔跑,离我越来越远。
背着不够沉重的背包,走下火车,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抬头就是月亮。这算是归到了哪里,归到哪里,也没有归过家。那一个被选为世界最丑十大建筑之一的东西高高的耸立在眼前,我觉得此时此刻再美不过,也许,这儿就是家。
我突然想起吉吉,我该把它修葺一番。然后在下一个归途,或许可以用它来像陌生人弹一曲,great morning。不留下电话号码,只说你好,不说再见。
本文作者:芒荼
不知不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