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之死
我是在下午两点的篮球场与之相遇的。
地面冒着白色的，干燥的热气，世界笼罩在一轮耀眼的仲夏烈日之中。
弯着腰做热身运动的我，手指偶然触到它，令它不安地扭动起来——我也吓了一跳，刚才还以为它是一小块废纸。
俯身仔细看去，这家伙有成年男人大拇指第一个指节那般大小，浑身油黑发亮，只有尾部呈现出暗淡的虎纹。右翅膀只剩下残缺的一小部分，可怜兮兮地贴在身体的一侧。
此时此刻，它正在有些裂纹的水泥地面上兜着圈子，耷拉在一边的右翅不时地抽动一下。我不知道昆虫翅膀上有没有神经，但我想被生生撕下一大半的感觉绝不会好受。
我站起身，低着头看它，在大地之上它显得如此渺小。
嘭！嘭！嘭！
篮球不断撞击地面发出的声音对于它，就像是地震一样巨大吧！被包裹在这持续不断的轰鸣之中无处遁逃，它会不会感到恐慌？
人们从它身边走过时带来的疾风，会不会突然抓一把它受伤的，裸露的皮肉？它会不会因为这无处不在的袭击而神经衰弱，而发出我们听不见的，撕心裂肺的叫喊？
苍蓝的天空，青葱的树叶，斑驳的光影——这些它曾经翱翔过、领略过的美景此时此刻就在头顶，却无法再次置身其中，甚至无法再抬起头看一眼。目之所及只有匆匆而过的，看不清轮廓的色彩，猛然而至的巨大阴影以及地面反射出的，刺眼的白光。它已经头晕目眩了么？所以才会被困在这四周都是出口的世界，被无形的绳索牵着打转？
我默默转身，投入到篮球场的拼杀当中。
再次回到场下，它却仰面朝天躺在不远处，黑色的细腿在空气中抖动着，蜷缩，再伸展，划着不规则的圆。
是一股特别强烈的风吧？
被毫无预兆地掀翻时，它有没有紧紧攥住拳头，歇斯底里地大声呼喊？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到它身体向着一侧偏了一点，可随即又恢复原状。它会感受到这地面的炽热吧？这红莲地狱的烈火，是不是已经把它油黑的壳烤得酥脆，甚至把里面的皮肉蒸得嫩红？
可它却再一次见到了梦寐以求的天空，白云，它的脚再一次离开土地踩上了空气，尽管这要付出整个后背皮肉的代价。我不知道它此时会不会感到一丝决绝的欢乐。
可我还是自作主张地用手边的卡片把它翻了过来。
它是不是会感激我的出手相救？还是会憎恶我的多管闲事？
我再一次回到球场。
第三次见到它，不知怎么它又被掀翻了，静静地躺在地上，仰望着天空，六条腿姿势各异地僵直在空气里，死了。
我听说，人在临死之前会出现幻觉，有的人会看见已故父母的笑颜，有的人会回忆起初恋情人甜蜜的亲吻，有的人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我不知道，这只昆虫，在死之前究竟看到了什么。
不过我想，一定是和那些有关吧！
2014年6月9日
本文作者：老K乔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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