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机舱里,将手机和电脑统统关闭,看了看腕上的表,轻轻闭上眼睛。
只是睡一觉的工夫,我就能到达我的家乡了,那段距离在我眼里曾经似是千山万水。我忍不住想要轻笑出声,其实有些事情,在你有能力之后,就变得轻而易举。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回去了,似是我来这座城市上大学开始吧,不,也许更早,我的心就远离了那里。
那是个闭塞的村庄,当我走出去的时候,才知道当我还在为村东头的桂河家添了一台新彩电而羡慕不已时,城市里的人已经开始在家里装上家庭影院了。
那里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没有全球变暖也没有经济危机,那里的人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孙子过着儿子的日子,而儿子只是在承袭老子的生活轨迹。
我的家乡像是一整片波澜不惊的湖水,里面游着千百条鱼,你看见一尾,总觉得似曾相识,可是它们也许已经是那条鱼的儿子或是孙子了。
我不想做那样的一尾鱼,有人说知识改变命运是穷人的迷信,我只想嗤之以鼻,因为没被改变过的人永远都不配说不相信。如果说是什么驱使我走出去,那我只能说虽然桂河家的彩电已经过时,在那时的我眼里依旧算是奢侈品。
我得出去,过上令所有人羡慕的生活,我只记得那时我点灯熬油的读书,婆婆一直在耳边念叨着家里的电费,这声音就像是一道道催命符,催的我不得不快马加鞭的远离这里。
我去上大学的钱是全村挨家挨户凑起来的,我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村长在全村广播,整个村子像过年一样。我被送走的那天披红挂绿,在我乘着汽车远到他们看不见的时候,我将那些愚蠢的绸带揪下来扔在了车座下面。
我忽然不想再回忆了,前几年那里似乎受了水灾,我这次回去我带了不少资源,不只为了衣锦还乡,也算是还了债,免得日后纠结起来都是些难堪的事情。
下了飞机,我又辗转了许久。在车上我一直在想,那些乡亲们看见我会是怎样的表情。忽然一个颠簸,颠歪了我的眼镜,我有些气恼,扶正了眼镜用家乡话骂了句该死的公路,为什么它永远都填不平。
填不平。
我站在村口,望着陌生的建筑,一瞬间不知所措。这里似乎还在施工,到处是成堆的水泥以及未经切割的石材。施工的工人看见我衣冠楚楚的呆立了许久,似是觉出了不同寻常,遂过来跟我搭话。
睽违已久的乡音,我却觉得耳边轰鸣,似是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被负责人带到那片墓园的时候,双腿好似灌了铅,道路着实崎岖,我一个趔趄,终是跪在了门口。也许是疼痛,也许是丢了脸面,我忽然觉得鼻子根儿发酸,坐在地上任凭自己潸然泪下,紧接着嚎啕,负责人一直劝我,拍着我的肩膀说他理解我的心情,毕竟一夕之间,确实让人难以接受。可是这里实在是太闭塞了,等到救援队伍能够进到这里的时候,全村上下已经找不到一个活口了。
他也轻轻抹着眼角,直感叹水火无情,叫我节哀顺变。
可我始终摇着头,他当真无法体会,我没法相信自己一直想法设法摆脱的贫穷和迂腐有一天竟然远离的如此彻底,他们的账,我怕是一辈子也再难还清了。
我终是被家乡抛弃了,如此决绝,今后便无根可寻,孤苦无依。
本文作者:阿扈
喜欢冷写冷飕飕的故事,偶尔温暖暧昧,总之有点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