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街头,灯火黯淡了许多。寂寞在每条街道上不着痕迹地游走。
我在窗里独自望着这一切。那些白日里的纷繁喧嚣不知都躲到哪里去了,仿佛是很久远的时光。不用追忆,也不必缅怀,因为那不关乎我。
我举起我的酒杯,向着黑夜中看不见的灵魂轻轻说了一句:晚安!
上天给了我一身蓝色的毛发,我钟爱这颜色,像钟爱蔚蓝色的大海和天空。当我腾空跳跃或是快速奔跑的时候,就像一团蓝色的云朵在漂移,或者像一片燃烧着的蓝色火焰在滚动。
但我的眼睛是褐色的,犹如海上的两座岛屿,高耸的灯塔在暗夜里闪亮着直视远方的光芒。
我是一只猫,一只通体蓝色的猫。一只看上去极其唯美的猫。
我生活在这所房子里,独自一人。哦不,应该是独自一猫。没有主人,无法无天。
每个深夜,我都会听到那些流浪猫在楼下的某个地方哀嚎,叫声随着炙热的空气荡入楼道,凄惨恐怖,余韵悠长。
每一次听到他们的哀鸣,我心里就充满了忧伤。这世界如此地悲凉,偌大的人间,竟连几只猫儿也难以容下吗?
每到华灯初上,我就会想起我的妈妈。
很久之前,我们是那么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妈妈也是一身蓝色的毛发,我就是遗传了她的独特基因。
可是正因为这样,人们认为是不吉征兆。那些唯恐天下不乱者大肆造谣,蛊惑人心,弄得群情惶惶,好似厄运将临。
善良的主人仍旧一如既往地对待我们,他默默的保护让妈妈和我有了些许安全感。但我们从不敢擅自外出,那些人总是虎视眈眈,欲将我们置死地而后快。
终于有一天,主人的邻居说,他的几只鸡死掉了。肯定是给这两只猫咬死的!他大声地嚷嚷。
我们没有咬你的鸡!我对着那个人喊。可是在他听来,我只是虚弱地叫了一声。
这样的猫还留着干嘛?快点弄死算了!
任凭那人怎么说,我们善良的主人都赔罪似的点头微笑,不发一言。
最后,那个恶人发够了牢骚,就走掉了。
然而,厄运没有降临在他们的头上,却找到了我们。
几天后,那个歹毒的邻居趁主人不在,抓住我们,坐上了一辆马车。马车飞快地奔跑,经过一个又一个村庄。我在恶人的手掌里拼命挣扎,可是毫无作用。
妈妈用哀伤无助的眼神望着我,我知道我们这回恐怕难逃一劫了。
途中有一片很大的水洼,那人顺手将我们抛下,马车绝尘而去。
我们轻盈落地,毫发无损。然后凭着记忆回到了主人的家。
那人晓得他低估了猫的能力,遂再起杀心。
这一次,我们没能逃脱。恶人用黑色不透光的袋子将我们牢牢封住,又把我们直接投入水洼。
强大的水流灌注进我的体内,我感到无比的窒息前所未有地疯狂压向我弱小的身躯。我努力地呼唤妈妈,可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我试图睁大双眼寻找妈妈的影子,可是除了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到!
我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仰卧在水边,浑身无力。我回头看向那片死亡之海,一个湿淋淋的小小的躯体被涌往岸涯的水浪轻轻怕打着,如同一片早已枯萎的蓝色落叶,黯然无光。
我无力地躺在那里,被自己的泪水再次淹没。
后来的很多年里,我独自去流浪。
我秉承了妈妈的沉默与坚强,但我不会再忍让。我拒绝与人为伍,虽然我知道他们当中也有不少好人,就像我原来的主人一样。
然后我找到了现在的住处,一所没人住的空房子。我是这里的主人。
某些时候,我会邀请那些无家可归的同伴们来欢聚。我不介意他们在我的房子里到处乱走,或者大呼小叫。我们常常在深夜里一同举起盛满红色液体的酒杯,高声呐喊,纵情歌唱。
但是,多年漂泊,我更喜欢独自的时光。窗外那些亮着灯火的房子都不是我们的家,我和这些流浪猫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是一只蓝色唯美的夜猫。
本文作者:周漠
穿行人生之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