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生死轮回吗?
灵体之合,三百年一轮回,三百年一重逢。
有时寻寻觅觅只为找到那抹与自己相契合的灵魂,纵然换了身世换了容貌,还是能凭借着心律不同的颤动找到它。可能是情缘未了,可能是难舍难分。
此生之前,换我在奈何桥畔跪地哀求三百年,只求还我三世记忆。换我寻寻觅觅,重逢追随我三世的你。
一世相逢:你是主子我是婢
吹雪含香,又是一年梅花红。
白靴踏雪,深深浅浅,花林尽处寻素裘。
记得初次相见,他也是这般,白衣白靴,笑着上前,瞅着躲在管家身后的素裘问道:“这是府里新进的丫鬟?长得真讨喜。”
悄然花纷落,带着点雪恰衬上凝脂白肤。视线停滞,意外撞上那双灵动中带着不服的明眸。
许是那一眼,便注定相伴相缠。
素裘却不喜欢他瞅着她的眼神,她想逃,想回嘴。可爹爹的叮嘱犹在耳畔:“素裘啊,你记着,去了单府,单家主子就是你的天,一切只管听主子吩咐,不得回嘴不得反抗,才能少受些皮肉之苦。是爹无能,凑不足你弟弟的药费才这样对不住你。你等着爹,等爹赚足了银两就把你赎回来一家团聚。”
爹爹的话是素裘的信念,素裘等着。
谁知这一等,便从六岁等到了十五岁。
“想什么呢小球儿?”慌神之际,白衣男子已出现在身后。仿佛只是走过这条小径,他就从孩童长成了少年。
“你才是小球儿!”素裘气鼓鼓地瞪着他。
单漠笑了笑:“我以为你又要说你爹爹就要来接你了,以后我就不能欺负你了呢。”
素裘无言,垂下脑袋暗暗红了脸。
以前素裘只以为漠少爷不喜欢自己才老寻她开心。直至有次真被他惹急了,开口便来了句“我爹爹就要来接我了,让你以后还有机会欺负我!”本以为他会只当是气话,谁知他竟阴沉着脸道:“不准,除了我身边,哪儿也不准去!”
他就那样又急又气地盯着她看了半响,素裘才后知后觉地抽回手,红着小脸跑开了。
其实,这个被单家大大小小当宝捧着的少年,也在用着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
他将她唤到身边当贴身丫鬟,粗活重活少有,陪着他吃香喝辣倒是不少。在他面前,允许她的任性,她偶尔的小倔。不过他终究没法时时刻刻把她绑在身边,他一离了她,她就免不了要吃苦挨骂。有时她不急他倒火了:“素裘是我的,谁让你们使唤了?”
单漠拿她当宝,最贪看她的笑。他这辈子许是为她而生,少了她,灵魂也跟着去了一般。只有她在身旁,他才不至于成为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
他没想到的是,过度的宠溺给素裘带来的是更多的祸害。他的宠溺让单夫人起了危机意识,视素裘为眼中钉,老变着法子刁难着素裘,不过碍于他,娘倒不敢太过火。
只是,爹就没那么好应付了。
有次元宵,单漠偷偷带着素裘出府赏花灯,这事被单老爷知晓后竟就对着素裘施起了家法。
他被五花大绑强压着跪在一旁,看着皮鞭一下又一下朝着素裘挥去。每挥一下素裘的身上就会多出一道血痕。看得他心窒眼发疼,看得他如暴狮狂吼。几经挣扎才逃开压着他的那两只手,冲上前将她护在身下,挡下接踵而至的皮鞭。
这次受刑让两人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
单漠就想,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该给素裘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了。
“素裘,你快满十六了吧?”
“这腊月过了就满了。”
“那过完这年我就向爹提出咱们的亲事。”单漠双眼放光,似乎期待已久。
素裘大惊失色:“漠少爷疯了不成!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单老爷岂会由着你儿戏!”
“我不是儿戏!”单漠抓住她的手,“单漠生生世世非素裘不娶。”
素裘红了眼,泪光尽现:“漠少爷这是何苦。你是主子我是婢,这身份是跟定素裘一辈子的。漠少爷娶婢女为妻,这辈子颜面何存呀?”
“去他的主子去他的婢!我只要你陪着。”
“……”漠少爷,你让素裘如何是好?
除夕夜一过,单漠便不顾素裘反抗,硬拉着素裘跪在单老爷面前:“爹,孩儿有一事相求,求爹许了我与素裘这门亲事。”
高堂之上一片静谧。单夫人一口气哽在喉头,单老爷脸色发黑,双手握拳。素裘只觉自己心被漠少爷紧紧扼住了。
“求爹准许。”单漠目光坚定,不容抗拒。
“荒唐!”单老爷拍桌大怒:“婢女如何登雅户?实属荒唐!”
素裘颤抖着揪了揪单漠的衣袖:“漠少爷,这事快快作罢!素裘求您别再说了!”
单漠伸手覆上她,安慰道:“素裘别怕,有我。”转头面对怒火中烧的单老爷,神色依旧:“孩儿是请求,不是询问。求爹成全!”
啪。厚实的掌心落在单漠的脸上,打出嘴角一行血丝。
“孽子,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那我就带着素裘浪迹天涯。”
“你!你!”单老爷再度举高手,被单夫人着急地拦了下。
“老爷,老爷啊,别再打漠儿了!”单夫人哭红了眼凑近单老爷耳语:“老爷息怒啊,此时此刻还是想个法子应对要紧啊。”
高堂上再度陷入沉默。良久良久后……
“好。”单老爷拍案而起,指了指素裘道:“你要娶她也不是不成。若今年科举中你能夺回榜首,我就许了这门亲事!”
“谢爹爹/老爷,谢爹爹/老爷。”堂下两人欣喜若狂,朝着高堂之上的二老磕头谢恩,“漠儿必不负众望,金榜题名而归。”
沉浸在喜悦里的两人并未发现,高堂之上的双亲面面相觑。
转眼到了进京之日,素裘含泪收拾好单漠的行李,站在单府门口痴望着心上人的背影。
单漠转身,看到后方小小的泪人儿,冲她招了招手。
素裘走近,尚未出声泪就先发制人。
单漠取出手帕轻轻擦去她的泪水,“素裘,等着我!等我回来娶你。”
他给了她个深深的拥抱后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漠少爷,素裘等着!”素裘抹着泪,跟在马车后追着追着,直至瞧不见马车的踪影,她才失神地往回走。
怎么人前脚刚离去,这思念后脚跟着来了。
心如此空荡,这一夜该是难眠。可素裘却在一阵异味芳香中睡得深沉。
清晨,一阵嘈杂打破一室寂静。素裘只觉身上有重物沉沉压着,她难受得喘不过气。张眼一瞧,覆在自己身上竟是个陌生的男子!
她尖叫着起身,门却恰巧在这时被撞开。
夫人带着一打仆人婢女挤进屋里。瞧见床上“暗通款曲”的两人,勃然大怒:“来人,把这对狗男女给我绑起来!”
素裘的心沉到谷底,她哭着求着爬到夫人身边,“夫人,请相信素裘,素裘没有……”
啪!
那一掌打得不留情面。夫人冷眼望着素裘,无情地开口:“你这婢女不知廉耻,迷惑我家漠儿的心便罢,还跟别的男人暗通款曲,这样的女人怎不该死?”
“该死!该死!浸猪笼!浸猪笼!”附和声此起彼伏,素裘跌坐在地,无言。
在一片呼声及那陌生男子冷笑的表情中,素裘算是明白了:夫人需要的,只是个除去她的借口罢了。
素裘衣衫不整,被强塞入猪笼里。她感觉到有碎石子、烂鸡蛋断断续续打到她的身上。渐渐的,疼痛变得麻木。周围的笑声、骂声也离她越来越远,她想到那个梅花盛放的日子;想到那个白衣少年凑上前瞅着她道:“这丫鬟长得真讨喜”;想到元宵花灯下小心翼翼拽着她的那双手;想到那少年将她护在身下,闷哼着替她受鞭刑;想到那张带笑的俊脸开口闭口唤着“素裘、素裘”。
想着想着,素裘笑了。这一笑,让冰凉的河水有了机会与她唇舌相濡。这一笑后,便再也没醒来。
当单漠衣锦还乡之时,得到的是素裘已故的消息。
娘亲说,素裘在他上京后不到几日就跟别的男人暗通曲款,实乃单府之耻,天理难容!爹说,那样的女人,死不足惜,你是堂堂状元郎,还怕寻不着好姑娘?
单漠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凄凉地笑了笑,笑自己的天真。他在爹娘的絮絮叨叨中下跪,朝着两老叩了三个响头后,带着额上的血来到河边,在众人惶恐声中褪去一身大红袍,丢开那顶状元帽,双膝下跪。
这一跪,便不曾再起。
传言三百年一轮回,三百年一重逢,红尘终未了。
单漠在奈何桥畔跪地苦苦哀求三百年,求得阎王免去那碗孟婆汤,留住他前世的记忆。让他追随素裘到下世,再续那段未了情缘。阎王叹息:本是文曲星护体的状元郎,灵魂却是为她而存。天意,天意啊。
二世追随:你为将军我为民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滚滚黄沙戏云霄,血流成河安能少,刀光剑影待天老,尸横遍野君尚好?
三月后,号角大作,边战告捷。
遥望城门外,领军凯旋的是一代名将——单漠将军。
兰儿扯着素裘挤到人潮的前方:“素裘,快瞅瞅,那就是单漠将军。好生俊俏的吧?”
素裘抬头,只一眼便将那长发高绾、白铠护体的身影尽收。心莫名一窒,就似有人将箭射入她心口。素裘忙探手往胸口抚了抚。
再次抬眼,却无意间与那人的视线相撞。看到那人渐渐瞪大的双眸,素裘慌乱地逃开,挽着兰儿再度没入人潮。
遥望着消失在人潮某个端口的身影,心一阵紧缩。是素裘,是他的素裘!这样的心跳只有素裘能给。苦苦找寻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邂逅了。纵然换了家世换了容貌,他还是能凭借着那份悸动认出他的素裘。望着那纤细的身影,想快马飞奔到她身旁的心刻不容缓,他的身份却不允许。至少此情此景下不被允许。
此生之前,阎王能免去那碗孟婆汤,却免不去他今世的使命。比起儿女私情,更有数万大军的命掌握在他手中,他再不能自私地只为她生只为她死。
隔日,单漠骑着白马寻遍此镇的大街小巷。只求再一次的重逢,他与素裘不该只是擦肩而过。
一回首,古镇,小桥,流水,伊人身。那一眼,望穿秋水。那一幕,婵娟与共。
马蹄落,两相望,无言诉情思。
“素、素裘?”他的声音在打颤。激动的思绪让他忘却礼仪直呼她的名讳。
素裘垂首微颔,眸中饱含惊讶却不知如何询问,红烫的脸似乎在自认前刻直视的失礼。
“素裘姑娘,方才末将无意间听闻你与小贩的言谈才得知姑娘名讳,一时失礼,还望海涵。在下名单漠,是上京途中路过此镇的将士。”
“单江军的事迹早有耳闻,素裘深感钦佩。”
“素裘……”素裘,你可安好?溺水而亡,你是否怨过我?离世之前,你是否想过我?你是否怪过我的天真?你的脑海里可有前世的记忆?哪怕一点一滴?你可知为了此刻的重逢,我苦苦寻你百年余?
“单将军?”这是怎样的情绪?面容是陌生的,四目相望时竟是如此熟悉。他的眼里有千言万语,却终究汇成一句“素裘”。这样的呼唤,为何让她心如刀割般?
“额,在下听闻此镇上有所仙庙,能保安康亦能求姻缘,只是不知此仙庙在何处,这才冒昧上前打扰。”听说此仙庙有座神池,池中有棵古树。传言有情人将彼此襟带相系抛往古树上挂住,便能天长地久,生死与共。
“小镇确有此仙庙,在城门外南向数几里处。”求姻缘?单江军已有了心上人?这一认知竟让她的心微疼。
“素、素裘姑娘,不知可否送佛到西,与在下一同前往?”
踌躇片刻,素裘默默颔首。
一单骑,双人影。循着城门的方向,渐行渐远。
天近黄昏,夕阳倦。
“素裘姑娘,天色渐晚,如此行走怕是不及,若不嫌弃,可否与我同骑?”握住缰绳的手悄悄紧了紧。
良久良久后……素裘再度微微颔首。
风疾行,影骤退。身后的人儿伸长双手紧握缰绳,将小小的她紧护怀里。该是良辰美景,为何催人泪下?
古树下,密密麻麻的襟带随风起。单漠解下自己的襟带,转身眼巴巴望着素裘的腰间。
素裘瞧见他的目光,惊慌闪躲,娇羞不已。
“素裘……”又是这般呼唤。
“单将军,素裘不能……”这算是初识,素裘怎能在初识之日就与他私定终身。况且,况且单将军如此优异,哪是素裘能高攀。
“素裘,听我说个故事可好?”
“嗯。”
“数年前,一女娃因家境贫寒,被送进一大户人家当婢女……”单漠将前世的记忆一五一十说与素裘,那片梅林,那座府邸,那条河……说着说着,瞧着素裘的眼愈来愈疼。
他并未提到那女子的名讳,素裘却不自禁将自己与那女子做比。“漠、漠少爷?”她尝试着唤了句那女孩对少年的呼喊,这心疼的感觉又现!只一瞬,她却笃定眼前的男子就是她一生的羁绊。素裘终于伸手轻轻将襟带解下递予单漠。
单漠欣喜地接过襟带,像得到偌大的恩赐般,小心翼翼将它与自己的襟带相系后,挥手抛向古树。一黑一白的襟带在古树上随风摇曳。
两人脉脉相望,踏上马返程。
风起树动,一黑一白的襟带随尘落,消失在碧色的水中。
转眼三日过。第四日,单漠头戴盔甲,一身白铠,望着素裘的眼里饱含歉意。素裘从他眼里读懂他未出口的言语。看着他自腰间取出一绿镯子递到自己手里。她握紧手感受着镯子的冰凉。眼角光影一闪,单漠出鞘的刀被收回,素裘瞧到自己落入他手中的黑发。刀影再动,这次落下的是他的黑发。他将黑发用红绳相盘,当珍宝藏入腰间。
他有他应尽的职责。
军队浩浩荡荡,再度转回战场。 “素裘等我”这句却是单漠开不了口的字眼。沙随影动,行路匆匆带过岁月,又是一度冬夏。边战告捷,众将朝天狂呼。只是皇命未到,边关需守,有家归不得。
夜里,白驹破长空,消失在关口。
近半旬的马不停蹄终于让单漠回到这小镇。放眼望去,小桥依旧流水依旧,他却寻不到伊人影。面对他的苦苦询问,素裘爹终究开口:“素裘她,在我与她娘逼着她婚嫁的隔日便消了踪影。那丫头自说已与单漠将军私定终身,此生不伺二夫。真是胡闹!婚姻此等大事岂能由着尔等私自做主?何况,单将军是何等人氏,岂是吾等泛泛草民能高攀?奈何那丫头听不进劝,第二日留下私信说是要去边关寻人便消了踪影。哎……一个柔弱的女子私自离家在外,怎能不被牵挂?”
离家寻他?单漠的心被一寸一寸揪紧,他单膝下跪,双手抱拳朝着素裘爹行了个大礼:“末将姓单名漠,是误了素裘一生的罪人,求您降罪。单漠发誓定会寻回素裘守护她一世!望您成全!”
素裘爹惊慌地上前,“单将军,草民有眼不识泰山,望将军恕罪!我家素裘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才得以与您相遇。还望您善待。”
“本将军定会尽心力守护素裘。”
只是,素裘你究竟在何方?
城门外快马报,探子带来的是单漠送给素裘的绿镯子!
又是半旬的马不停蹄,军营前,副将双手抱拳:“单将军。”
“这绿镯子的主人呢?她人在哪里?什么时候到的军营?现在可安好?”单漠失了往日的沉着,大步上前揪住副将的衣襟。
“这……将军离去的隔日,有位女乞儿持着绿镯子倒在军营前,恰巧被末将撞见。末将认得这绿镯是将军传家之物,不敢懈怠,速速将其迎进军营里。只是那女乞儿当时已身染重病。昏迷数日后,她终究还是……往生了……”
往生?他说的是他的素裘吗?他的素裘往生了……
单漠失魂落魄,抬眼望天将泪往心里流,“你将她安置在何处?”
“末将擅自将其葬在后山……”
黄泥,树荫,无名墓碑,一袭白影。单漠双手交握置于身后,痴望着被落花深埋的厚土,想着厚土下熟睡的俏脸。
一日后,单漠白发飘然。
一月后,单漠冥婚,迎娶素裘的灵位进门。
三年后,单漠笑卧沙场,享年二十有九。
素裘,你让我如何割舍?再等我三百年。但愿来世,我只是一介草民,再没有世俗纷扰,再没有天职在身,了无牵绊地寻你、护你。
三世重逢:我是千金你是民
江南水乡有何户,家中庭前香樟成,自是有女待闺阁,媒人相见速下聘。香樟成箱丝绸入,两厢情愿伴天老。【注释1】
阁楼上,素裘身着绿衣轻靠在木栏前,遥望着西墙外的小道。眼里含光似在期待着什么又似闪躲着什么。不消片刻,那小道上出现一抹蓝色身影,男子如同往日,右手执长萧,见着了素裘,稍作停歇后脉脉吹起《长相思》。这一吹便近一载,风雨无阻。
小翠说那人曾一度设法进何府,却每每被管家以府里不缺人婉拒。此后他便日复一日出现在西墙外的林荫道口。
自他萧中流出的曲子延绵相缠,时如少女低声诉情思,时如男子仰天恨别离;时而情意绵绵,时而又肝肠寸断。是有过怎么的经历才能吹出这样的曲子?素裘真想结识这男子,奈何她是何府大门不得出二门不得迈的千金,而他只是一介平民。许是冥冥之中尘缘已落定。
“小姐,小姐……”小翠踩着碎步急急忙忙踏上阁楼。
“何事如此慌张?”素裘视线依旧停留在那蓝色身影上。
“表姑父与表少爷携着媒人一起进府里来下聘。老爷已经命人砍下庭院里的香樟树了。”虽然小姐与表少爷已有婚约,可是今日的登门提亲还是过于突然。
“什么?”素裘脩地起身,那长萧也应景而止。
砍下香樟树,是出嫁时日不远了吗?素裘神色复杂地转身,那蓝色身影还是一贯以霸道的身姿毫不遮掩地表露他的情愫。
他依旧执着地与她相望,那眼里的深情给了她莫名的勇气。让她想在出阁前,见他一面。
主意一定,素裘便凑近小翠耳语。
黄昏时分,素裘换上小翠的衣衫向着西门走去。不远处的他背对着素裘,依旧持着萧吹着《长相思》,暖暖的余晖打上那抹蓝色的身影,更添了几分柔情。听到脚步声,箫声渐弱,他回头:“素裘……”那声呼喊里不知装了多少思念。
素裘讶异地望着他,“公子……”
“叫我漠。我还是单漠。”终于再度相见,我的素裘。
“单公子……素裘只是,来道别的。”
“道别?这是何意?”
素裘踌躇了半响,“不消几日,素裘便要出嫁。”
“出嫁?”单漠激动着上前握住她的葇夷,“你要出嫁了?”
“嗯。”素裘慌乱地退后,望着他眼里的受伤心是一阵疼。
“素裘,不要出嫁……素裘,跟我走吧。我们一同退隐山林,男耕女织,再不被世俗打扰。素裘……不要……”单漠慌了,乱了,三生三世终究是一场缘空?
“单公子,素裘已有婚约在身,怎能失了信败坏了家风,与你相携出逃?单公子,此生终会有一女子与你相伴终老,只是素裘无此福分。”素裘也不懂是在劝说他,也是在劝说自己。
“你……在乎你未来的夫婿?”
“在乎。”她在乎,表哥是她未来的夫,出嫁夫为天,她怎能不在乎?她该是在乎的。
停在半空中的手缓缓落下,单漠凄凉地笑了笑:“我明了了。那……祝福你。”单漠走了,带走了她的心,却把那落寞的背影留给她。
那日之后,箫声再不曾出现。
出阁前,单漠托人送来一个绿镯子与一封信,让素裘进了婆家门后再启。
出阁之日,素裘一身红衣,由着爹爹披上红盖头,今日过,她将为人妻,杂念是该消了。
迎亲队伍吹锣打鼓,浩浩荡荡,喜气洋洋。
过了街道的转角,锣鼓声骤停。轿子不再晃动,耳边传来稀稀疏疏的闲言碎语。
“真是不吉利,怎么就撞上了。”
“是啊,不吉利啊。”
“小翠?小翠?出了何事?”素裘低唤轿外的小翠。
“小姐……我们……我们的迎亲队伍与前方的送葬队伍碰上了……”
送葬?突地,素裘的心如刀绞,气梗在胸前难以呼吸。难道是……单漠!
不,不可能!
素裘想到腰间的那封信,慌忙掏出:
素裘:
见信时你已为人妻,你知道对于你的决定我向来遵从。或许这就是宿命,或许他才是能给你幸福,让你不再受苦受累的人。
素裘,你相信生死轮回吗?你可知我已追寻你三世,我在奈何桥畔跪求两个三百年,为的便是留住前世的记忆,与你在来世重逢。只是我带给你的似乎只有苦难。此生之前我便有了动摇之心,我还该不该再次相随?没有与我相遇你是否会过得更好?那日离开小道后,我便卧病不起。我是为你而生,失了你怎能还有心力存活?
单漠再不强求、再不违背天意,但求我的素裘幸福!
素裘,我走了。
单漠绝笔
几经周转迎亲队伍终于返回夫家。当新人欣喜上前掀开轿帘时竟发现轿里空无一人。
素裘就这般离奇地消失了。
单漠,此生之前,换我在奈何桥畔跪地哀求三百年,只求还我三世记忆。换我寻寻觅觅,重逢追随我三世的你。
四世
我是个在校大学生,我叫素裘。我一出生便带着上千年的记忆。我这辈子的使命就是找到单漠,把他绑身边一辈子。不知道我家单漠还叫不叫单漠,他的身影是否依旧潇洒,他的笑还迷人不,他还会不会吹长萧,他,还记得我吗?等着我吗……
校园里的木槿花开了,你知道木槿的花语吗?——“温柔的坚持”。这花语像是替我写给单漠的情书。
我最喜欢坐在绿绿的草地上看着路人三三两两,感觉指不定哪天,就让我碰到我的单漠了。
当我又深陷回忆时,林荫道转角,一个穿着白色球衣,踏着单车朝我驶来的身影骤现。心狠狠一窒!这种久违的心跳,熟悉得让我发狂!
我欣喜地跳起来冲到路中间拦住那辆单车。
“单漠!”我大吼着,甩着马尾绕着单车转圈。这个时代,传统习俗的糟粕被弃,我终于可以是我素裘了。只是这样的素裘似乎吓到单漠了,他瞪大双眼望着我,好像在回想着什么,久久后:“我们……认识吗?”
“认识,早一千年就认识了!”
“……”单漠看着我的眼神像是看着个有病的人。可我却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逝的悸动。
我笑了,凑近他耳边,“你知道我的名字的,你想想,心里最深处那个名字就是我的。你仔细听听心里的声音。”
“……”
“你知道的。”
“……”单漠皱紧眉头。
“想想。”
“……”
“我等你。”
“……”
“单漠……”
“素……裘?”那一声素裘终于还是将她的泪腺唤醒。
“素裘……素裘……素裘……”
【1】 两厢厮守:江南大户人家若生女婴,便会在家中庭院前栽一棵香樟树,香樟树长成时女儿也差不多到了待嫁年龄。媒婆在院外看到此树知该家有待嫁姑娘便可来提亲。女儿出嫁时,家人便将香樟树砍掉做成两大箱子,放入丝绸作为嫁妆,取“两厢厮守”。
ღ 似尘落梦 ღ ——13.12.15
本文作者:拾月二一
在我的思想殿堂里,最爱莫过于我可男可女,可人可鬼,可好亦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