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魔咒
很久很久以前，有这样一种魔咒，它可以将别人的灵魂，锁在自己的影子里。后来这种影子魔咒渐渐失传，只有极少数知道魔咒的人以此为生，这些人就叫做，火灵师。
——《火灵师启示录·卷一·起源》
【一】
我倚在火炉边，任凭火红的发丝垂下来，与同样火红的衣裳融成一幅艳丽的画。我拿火钳轻轻拨弄着炭火，听着“嘶嘶”地声音，红色火苗开始跳跃。在这样暖和的氛围中，我怀里的老猫似也有些厌倦的眯着眼睡去。
我轻抚着那只猫，自言自语，“为什么，现在来找我的人越来越少了呢，是不是，火灵师没有用处了，嗯？”老猫能听懂我的话，但它只是抬头朝我打了个哈欠，便有昏沉睡去。这话我已说过上千遍，难怪它厌倦了。
我叫诺伊，和我的老猫住在深山里。
不过，十几年前，我不住在深山，而是华丽的殿堂，因为我曾是一名闻名的火灵师，每天来找我的人络绎不绝。我向他们索取自己缺少的东西，然后帮他们把仇人的灵魂锁在影子里。通常情况下，他们总会答应我的要求——不论这要求多么过分，多么异想天开。当然，例外也是有的，比如说曾有一个国王指责我毒害他的臣民，便要我离开。可我堂堂火灵师，怎么会因为他一席话便离开？可那个国王竟然派人烧了我的殿堂，我的老猫头上一道伤痕就是在那是留下的。以我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无力伤人，却会咒术——我便诅咒他的后代必有不幸。可那国王下了禁令，来找我的人越来越少，他还一次又一次的烧毁我好不容易修缮成的殿堂。不得已，我只好住进深山。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人了，因为不曾有人找过我。
【二】
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雨滴打在窗上，我依旧倚在火炉旁，无聊度日。
老猫忽而一跃而起，跳到地上，脚踩我垂在地上的衣裳。它看了看门，又朝我“喵喵”唤了两声。我一下子站起身来，心里有些久违的激动——老猫的意思是，有人来了！老猫不再年轻，但愿它的感觉依旧敏锐。
我屏住呼吸等待着。“咚咚”地敲门声忽而想起。果然有人来了！我兴奋地把老猫抱在肩头，朝门外说：“门是虚掩着的，你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门外站的的是一个男孩，他全身都被雨淋湿了。雨水沿着他的脸颊滑落。他走进门来，鞋底弄脏了我的红地毯。我注意到他身后还匍匐着一个女孩，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大概是受过什么重创。我重新打量了男孩一番——十几岁的男孩背着一个女孩，而且是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跑到深山来找我，真不容易。
“不错不错。”我不禁赞叹，能有如此举动，必定是有很深的仇恨，这背后，也定然隐藏着一个精彩的故事。
他把女孩报到我的床上，看到床单被沾湿，我的不满很明显的写在脸上。男孩一脸歉意，说道：“火灵师，我十分抱歉，可是她……”
我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问：“你想要我把谁的灵魂锁进你的影子呢？”
其实，在问这句话的时候，我想了许多可能的答案。其中可能性最大的就是，使这个女孩病危的人。
“她。”男孩伸手指着床上病怏怏的女孩，轻声回答。
这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呃——”我一手托着下腮，第一次，如此犹豫。我又看了看那个女孩。一缕缕乌黑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口中还念念有词：“哥哥，哥哥……”
这样一个可怜的女孩，他怎么舍得呢？
男孩注意到我的犹豫，恳求道：“火灵师，求求你……她快要不行了……”
若有人与火灵师做交易，火灵师不得推辞。
——《火灵师启示录·卷三》
“……好吧。”令我诧异的是，他并没有问我提出了什么样的条件，也许是过于急切了吧。真是个傻瓜啊。我心中这样想，盘算着待会要怎么问问他这背后的故事。
男孩满怀感激看着我，又望向那女孩。或许女孩就是他的妹妹。
我吹了个口哨，老猫应声跳下我的肩。男孩显然是被吓到了，连忙退后几步。老猫张开嘴，从中吐出一个透着红色的水晶球，我伸手接过附有魔力的水晶球，仔细盯着女孩，口中缓缓念出了咒语。
生者的仇恨，逝者的灵魂，
燃烧的火焰，跳跃的悸动，
伤痕结痂，水晶碎裂，
消逝在影子里，灵魂的归宿……
手心的水晶球忽然腾出一股火焰来。男孩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我的嘴角勾起不屑地笑容。水晶球慢慢升到空中，朝女孩的方向移动……就在水晶球与女孩身体接触的那一刹那，火焰开始剧烈燃烧。
男孩紧闭双眼——那火焰的光，真能灼烧凡人的眼睛呢！
空气中升腾起的暖意让我无比惬意，仿佛时光又回到了多年前，我仍是那个住在殿堂的火灵师诺伊。
火焰燃尽，火光消失。我的床上不曾留下那女孩的丝毫痕迹。
男孩缓缓睁开眼，环视四周。当他看到空空如也的床时，忽然扑了过去。“她……她人呢？”男孩的声音有些喑哑颤抖，就像雨后枝头的露水被什么震落了。
我懒洋洋地回答道：“她已经在你的影子里了。”
男孩好像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别过头朝后看去没结果却令他失望了——这是雨天，没有光源，自然也就不会有影子。
【三】
男孩长舒一口气，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唔——”我不无戏弄的发出这样一声怪调。接下来，便是我很期待的一幕。
“好了，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做完了，难道你不该考虑一下，给我些什么吗？”想起刚才那女孩楚楚可怜，如今却在他的影子里，我觉得，是该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啊？”男孩的脸上透出一丝迷惘。
“你知道几百年前人们是拿什么与我做交易的吗？”我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一个富商曾倾家荡产与我交易，一个青年不惜拿兄弟的性命来交换仇人的灵魂，还有一个偏执的女子偷来家族的珍宝……
果不其然，任何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听了这些，也会如眼前这个男孩般惊愕，还有害怕。“他们的心里，为什么要放着这么多仇恨呢……”这惊愕与害怕，便是对他的惩罚。
我忽然不想再说下去。“虚伪！你有什么资格说他们？你不也是一样！”红色的发丝随我激动的话语微微拂起。
“不！”那男孩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很大声的否决了我的话，“我从来都不恨任何人！即使是那个为我的妹妹下了诅咒的火灵师，我也不恨他，只是……我的妹妹活不下去了，我的父亲即使身为国王也束手无策。只有这种方法才能保留她的灵魂！这是延续她生命的唯一方法！”
几百年来，除了那个国王，还从没人敢对火灵师如此不敬！我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等等——
记忆忽而流转。几十年前，我曾给予国王后代的诅咒是，他的两个孩子将来必有一生一死。那么他就是……可是他说什么？他……不恨我？
“我只是想……”他忽然哽咽地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道，“我妹妹有一个愿望。她说，等她长大了，要亲自爬上最高的山，看最美的日出，可是现在……现在，只能由我向她形容山顶日出的美景了……”
我忽然觉得头脑有些不清醒，脚底也有些软，险些跌倒。“这些伤害，都是那个火灵师给你和你妹妹的，你为什么，不恨他？”
“我的父亲说过，一个人如果背负着恨活下去会很累。把仇敌的灵魂锁在自己的影子里，就像是把人们原本埋在心底的恨恣意显现出来，而这只会让人更累，更痛苦。父亲身为国王，不希望自己的子民都背负仇恨……”
原来，一度让我引以为荣的职业，火灵师，在他的眼中是这样的啊……我的心像是瞬间被抽空，旋即又被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东西填满了。
【四】
已被锁入影子的灵魂绝对无法逃离，除非火灵师以一条性命交换。
——《火灵师启示录·卷七》
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打了个呼哨，床下的老猫再度爬上我的肩，将爪子搭在我火红的衣裳上。它再一次轻轻张口，从中吐出红色的水晶球。我当了这么多年火灵师，这还是第一次使用灵魂交换的咒语呢。
“孤寂的灵魂，日夜不甘……交换的灵魂，还你必经的路途……”
男孩看着眼前的一切，错愕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对不起。”我脚下拖在地上的红衣裳忽然燃烧起来，火光明明灭灭，等烧到了脚时，感受不到疼痛的我，缓缓说：“我叫诺伊，也就是——曾经诅咒过你和你妹妹的火灵师。”
他果然是不恨我的，听到这样的话，他只是一味的惊异。
火焰烧到我的腿，发出“嘶嘶”地声音。由于火光的照射，他的身后渐渐出现了影子。那里面必定也是一个心中对任何人并无恨意的女孩。“我只有这样做，你的妹妹才能逃离影子。而且，只有我消失，那个诅咒也才会一同消失。”
“可是……”男孩的脸上充满迟疑，“你这样做，值得吗？”
我微微点头，脸上漾出一层笑意。“当然值得。是你让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明白了一些东西，一些——我以前从来都不了解的东西。”火燃到我的腰间，腰部以下却空空荡荡。“我这一生都做了许多没有意义的事。只有这一次，我才拥有了存在的价值。”
男孩身后的影子轻轻摇晃着……
“记得带你妹妹去最高的山，看最美的日出。”说完这句话，火焰已经燃烧到双肩。仍旧惊异且眼角含泪的男孩使劲点了点头。
就在最后一刻，我笑着，留下了平生第一滴眼泪。
然后，灰飞烟灭。
这篇写于五年前的文，对我还挺有意义的。
彼时上初三，放学路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突然想写个关于影子的故事，或者说童话。这是我为数不多的纯手写故事。每次翻到那个写了故事的笔记本，都很感念，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啊。如今的我用键盘打字速度飞快，写一个故事也以前相比也更轻而易举。那个时候，已经有写作的想法和爱好了呢。现在的我仍然坚持写东西，朝喜欢的方向走，过去写魔咒童话的那个小小的自己，会不会很开心，嗯？
文笔稚嫩，且是一个黑童话。但这是过去的我曾努力的证明。谢谢你，过去的我。
本文作者：夏阙白
写文码字，荐歌追剧。古风控。男神乔振宇。脆弱并强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