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韦哥是在某个论坛认识的,那年第一代iPhone还没有上市,我还拿着轻巧的摩托罗拉K1当镜子。韦哥在论坛里组团要去厦门旅行,他说几年前他去过一次,不仅认识路,还结识了那边的一个导游。我是第一个报名的,去厦门的时间刚好赶上公司放假,我不想在家无聊的待上一周。韦哥那时刚从警校毕业,正值年轻,肾上腺远未衰竭。凭着可靠的身份和一腔激情,很快他就从论坛上召集到了十二个人,我们约定好二十五号夜里在市火车站集合。
我在火车站找到韦哥的时候,有两个人和他一起。大家相互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一个是海龙,隔壁县县医院负责“拍片”的医生;另一个是文嘉,市里某公司的会计,英国留学回来的。等了半个小时,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刚好是六男六女。火车上午十点出发,我和海龙,文嘉的卧铺靠的近,韦哥领着一群少女去了另一节车厢。
那时候网络对我没有什么吸引力,上网只是浏览论坛和各大门户网站,手机上除了QQ以外没有别的社交软件。海龙长得浓眉大眼,白白净净,皮肤看起来比许多女人还要嫩。文嘉则是五大三粗,戴着眼镜,穿着红色背心和一双沙滩鞋,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计。刚把东西放好,文嘉就打开手机放歌,还问我们有没有听过,法国慢摇,现在可流行了。
过了一会韦哥来了,他说那边的女人实在是话太多,问他的全是隐私问题,他只好来这边躲一躲。异性中除了一位年龄较大,其余的都比我们小,我们几个年龄相仿,都在二十四岁左右,交流并起来没有什么困难。韦哥虽是警校毕业,但在我们中是最瘦弱的一个,穿着印着POLICE的短袖,烟抽得很凶。
聊着聊着就扯到女人身上去了,韦哥说他这次想要出来玩主要是因为刚和女朋友分手,在家越待越郁闷。海龙和文嘉说他们从来都没有谈过女朋友,我表示早在一年前就和女友分手。那么,韦哥说,我是最近唯一沾过荤的人。然后他望向那边,我们会心一笑,这次来了六个女人。除了我们四个以外还有两个男人,也住在另一节车厢,韦哥说他们不怎么喜欢说话,只知道他们来自省会。
韦哥坐了一会就回去了,谁不想坐拥六个年轻的女人呢?文嘉在下铺得像猪一样在打呼,海龙痛苦地捂着耳朵,我看着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接着把耳机插上。聊起女人,我不由得又想起前女友。我和她在一个大学,到了大三的时候我才从友人的口中得知我们系还有她这么一个老乡。通过几个中间人我才联系上她,一起吃过几次饭,觉得难得在北方能够遇见老乡。
我总觉得女追男是件难以启齿的事,当朋友们问我是怎样把她追到手时我总是难以回答。那时我刚买了手机,她每天都要和我发到半夜短信,因为总是侧躺着看手机,我的右眼因此比左眼高了一百度。我们谈了三年,两年在校,一年在家,后来因为她去市里工作而分手。
火车不停发出撞击声,旅行的意义何在?和一群陌生人不停地迁徙。前女友总说我身上有股骚味,当然,不是有什么异味,骚客的骚,不是真骚。我经常在搜狐博客上写一些故事和诗句,偶尔得到网友的几句评价就觉得自己骚得不行。前女友说当初喜欢上我正是因为我会写几句骚句,工作后才发现我的软弱无能,毫无上进,狗屁不行。
也就是说除了前女友以外,我没有正式的第二次恋爱,当然,在网上搞搞暧昧那不算。恋爱三年,我只碰过她一次,那次是因为毕业聚会上喝多了,喝完酒回去我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出来,我不想再回宿舍。不知是因不胜酒力还是经验不足,蹭了几下还没进去我就射了,那是我的第一次,那时她还想着非我不嫁。后来她就不再让我碰她,在她眼里,是不是处女突然变得比什么都重要。
和她分手后,每个周五我都要花两个小时浏览黄色网站,那时的网站都很低级,哇嘎画时代和PP点点通还没有崛起。每次手淫之后我都躺在地上万分难过,想不通为何她会选择离开我,更想不通那个夜里我怎么突然就射了,同事们个个都找到了对象,而我却因羞于开口和不知该怎样追求女人而至今单身。一觉醒来已是下午,文嘉还在睡觉,海龙不知去向。
我下床泡了桶泡面,估计是闻到了泡面味,文嘉突然睁开眼,说他饿了。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大袋吃的,从苹果开始吃起,接着吃了一个鸡腿,一袋饼干,然后去泡了桶泡面。列车南下,穿过一些隧道,光线忽明忽暗,如果身边有女人的话,正是接吻的好时机。大约八点的时候海龙回来了,带着一脸倦意,和女人聊天真是太累了,他坐在文嘉的床上,从袋子里拿了一个鸡腿吃。
你们怎么还不行动?抓紧时间,今天搞定一个,明天在路上就不会寂寞。活了那么久,我他妈还是个处!
大妈们喋喋不休,孩子们不愿睡觉,车厢堪比菜市场,文嘉吃完东西又开始放歌,海龙休息片刻再赴沙场。我躺在床上思考一些操蛋无趣的问题,很快就睡着了。列车上的空调时断时续,我多次从梦中醒来再睡着,一直躺倒第二天中午才到站。
厦门很热,暴风雨即将来临的闷热,韦哥带队,女人们围在他身边,当然,还有海龙。我和文嘉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不想参与进去。厦门的导游在出站口等我们,一个矮胖的男人,带着鸭舌帽穿着短裤和凉拖,他和我们打了招呼,说他叫流氓,是厦门的大流氓。第一句话就把女人们逗乐了,然后他给我们每人一张他的名片,上面印着:“刘忙(流氓)”。
来的时候我们交了钱给韦哥,每人八百,这几天由他和流氓带着我们玩,只包汽车和门票,不包吃住。流氓让我们先上车,他带我们去饭店。厦门的城市建设挺好,绿色植被不少,只要有空调,它就是个不错的城市。流氓开始介绍自己了,他说他是南京人,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做导游已经二十多年,前天刚从外国带队回来。流氓的名字和长相以及外号完全不符,我怀疑他是因为觉得自己的长相对不起这名字才改叫刘忙,他本名叫刘钟铭,多好的名字。
只要出门,饭就不会好吃,自费午餐大家都舍不得掏钱,简单吃了点,流氓就带着我们去他推荐的宾馆。导游是个神奇的职业,跟团旅行多次,很少见导游正经吃过饭,但是从没见过导游体力不支。午餐流氓只吃了一个月饼,他说正在减肥,要少吃。我们在思明区的宾馆里住下,我和文嘉住在一起,吹着空调开始睡觉。
我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文嘉像猪一样睡着,我只好起身去开门。是来自省会的那个人(他的嘴像鲶鱼,就叫他鲶鱼嘴),他问我屋里有没有吹风机,他需要把头发吹干,晚上还要约会。我在卫生间找到了吹风机,他说就在这里吹吧,拿来拿去太麻烦。我觉得他很恶心,不是因为他是鲶鱼嘴,而是他说话发出类似鲶鱼(其实是类似黄辣丁)的声音和不自觉的行为,他在吹头发的时候一直在和我说话,我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只是期盼着他赶紧离开。他吹完头发问我他说的对不对,我说对,他的鲶鱼嘴抖动了一下,说那我去了。
每个人都在等待夜晚来临,子弹上膛,一触即发。文嘉实在是太吵,我看不下去电视,去了韦哥的房间。韦哥在给海龙传授经验,海龙准备今晚就搞定一个。我们扯了会淡,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我这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我回房间叫文嘉下楼吃饭,他没在床上,不知去向。韦哥开始挨个敲门,邀女人们一起下楼吃饭,最后剩下一个房间的门死活敲不开,我顿时明白,文嘉肯定在里面。韦哥给文嘉打了电话,被挂了,海龙再打,也是挂了,最后他接了我的,说让我们先去,他暂时不饿。
烧烤店就在宾馆楼下,我们要了两箱啤酒,点了一些海鲜。剩下的四个女人对楼上的两个表示了深深的鄙视,说,在一起一顿饭也没吃过就搞上了,真是一点也不讲究。对,她们用了讲究这个词。鲶鱼嘴的手一直有意无意地放在旁边女人的大腿上,女人也没有表示介意,任由他摸着。
饭吃到一半文嘉来了,见到文嘉来海龙站起来径直走了。韦哥在我耳边说海龙对楼上的一个女人感兴趣,预谋已久,结果被文嘉先上了。桌上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没有人再喝酒,大家默默地吃完桌上的海鲜就各自离去。海龙的钱是我付的,文嘉吃完了又点了几十串带上去,不知是自己吃还是给女人吃。
整个大厅只剩下我和韦哥,我们打算把剩下的啤酒喝完再回去。暂且把楼上的两个女人称为A和B,关于A和B的事都是我从韦哥那里听来的。A和B是来自同一个城市的好朋友,据说A长得像美人鱼(我并不知道美人鱼是什么样子),B则长了一个牛头。海龙刚看到A的时候就喜欢上她了,用韦哥的话说,就是止不住地勃起了,身心都是。在火车上海龙一直在和A聊天,后来文嘉也去了(我因在睡觉并不知道),群聊变成了文嘉和A的单独对话,最后他带着A去了两节车厢之间的通道里进一步交谈。
回去的时候文嘉还在她们屋里,海龙敞着门坐在床上看电视,眼睛却盯着对面的房间,我和韦哥一起安慰他。韦哥言传身教,说他的前女友对他真是仁至义尽,该做的都做了(这对海龙来说是从未体验过的),那时他只顾着玩,根本没有在意。海龙提议我们出去走走,他在这里待不下去。
韦哥给流氓打了电话,让他过来带我们去看看夜景。除了鲶鱼嘴和四个女人中的一个不知去向以外,在餐桌上吃过饭的人都去了。下着小雨的夜晚在厦门是再好不过了,我们坐公交去中山路,夜色从玻璃上匆匆略过,我看着女人们的脸庞,没有一丝欲望。
我在一家饰品店待了很久,想买点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带回去,除了一些贝壳以外,海边好像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纪念的东西,我买了一些干海马打算带回去送给我姥姥泡酒。海龙想买双鞋,刚好前面有家匡威店,他问我匡威这个牌子怎样,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也难怪A不在意他,好歹文嘉也是从英国留学回来,虽然长相和打扮不怎么样,但肯定算见过世面,家庭条件也比较好。
我们买了肯德基拿到麦当劳吃,因为肯德基的空调坏了,进门的时候看见那几个女人也在。来厦门的第一夜,我觉得这个世界怪异至极,很不真实,我仿佛置身于自然,见到的是各种动物。猪,鲶鱼,牛,美人鱼,还有背景冰川(韦哥全名韦冰川),以及不确定物种的其他生物。不同物种的共生,说白了就是相互利用。
流氓是带着女朋友来的,他说他的女朋友是他的学生(导游也有师生之称?),流氓不仅能说会道,关键是有钱,他在厦门买了三套房子。中山路走到尽头,夜晚才刚刚开始。
回去之后每个房间里都有一男一女,韦哥塞给我两个套,说想用就用,不可强求,他看得出来我对这几个女人没什么性趣。快一点钟的时候文嘉回来了,我问他在房间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在干什么,他说陪两个女人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鲶鱼嘴敲门的时候我看了下手机,是三点十七分,我刚睡下没多久。他拿着一个鱼罐头问我要不要,说他刚刚去对面二十四小时超市买的。我说不吃了,挺晚了你回去睡吧。他让我出去,他要问我点事。鲶鱼嘴这种人不仅看起来恶心,就算是上手打也会觉得恶心。他问我文嘉和A是怎么回事,我说我也弄不清,况且这也不关你事。鲶鱼嘴说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拿着罐头往他头上砸过去,他蹲在地上立刻就老实了。
早上集合的时候韦哥问我昨晚是不是打鲶鱼嘴了,我说没有,他说早上鲶鱼嘴拉着他去调监控,但是监控里什么也没有。当时我和鲶鱼嘴刚好站在监控死角,没找到录像,我知道这几天鲶鱼嘴肯定要挑事。
去鼓浪屿的轮渡堪比大型公交,可怕的人口密度。鼓浪屿上到处都是卖馅饼的,在我眼里就是这样。至于那些咖啡和欧式建筑对我并没有什么吸引力,那时候并不流行“文艺”这个词,人们拿着的是数码相机,并且不知道自拍是什么意思。我买了两盒馅饼,在离开鼓浪屿之前就吃完了。
流氓在钢琴博物馆里出尽了洋相,在讲解员姑娘给我们讲解的时候,流氓的手机响了。虽然后来流氓一再解释,是福建人叫卖(鸭板?)的铃声,在所有人听来,那声音就是叫床。流氓当时背了一个大包,他把整个手臂插进去,翻来翻去也没有翻到。整个博物馆的人都在看着他,听着叫床声,流氓头上的汗一直在淌。
据我后来推测,B对我的感情是在鼓浪屿产生。走路时B就有意向我靠近,被我察觉到,及时避开。自从到了鼓浪屿,B的感情就开始澎湃,且一发不可收拾。被发现后,B就一直和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当然,这一切或许只是我的猜想,我每见到一个女人都会觉得她对我有意思。
我开始观察起B来,据说B还不到二十,但是看起来已经远远超过三十。看到路边有卖椰子,文嘉买了两个,给了我一个。B看到我们在卖椰子的店停下,她也走了过来。文嘉付完钱我就拿着椰子赶紧离开,我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假如A被鲶鱼嘴骚扰,她是不是也会产生和我一样的感觉?
回去的时候天色渐晚,我们没有登上郑成功纪念馆,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他巨大的身像。经过几天的接触他们都混熟了,回宾馆后没有聚餐,小团体各玩各的。我从厕所里出来后就没见到他们的身影,只好一个人去二十四小时超市买东西吃。我在付款的时候看见超市里面有人在叫嚷着,仔细一看竟然是海龙和鲶鱼嘴,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他们从语言上对彼此的谩骂变成相互推搡,然后操起货架上的东西往对方身上砸去。超市的保安反应迅速,还没等我上去就把他们拉开了。
这件事当然是私了,私了的代价就是晚上海龙和我们商量,回去之后在车站要把鲶鱼嘴打一顿。韦哥当然不会同意,他是警校出身,怎么能参与以多欺少这种事情。他建议海龙和鲶鱼嘴单挑,但是海龙从来没打过架,从体型上看,肯定会吃亏。凡是鲶鱼嘴看上的姑娘都跟了别人,晚上他又来和我套话,我没有理他。
后来我们去看了海边看对面的金门岛,一些主义相互对应,全体人员在那里合了影。我估计那天有四十度,队还没有站好,我就差点中暑。然后又去奥林匹克博物馆看了看,文嘉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和A在一起,而是一直跟着我。文嘉说昨晚收到了鲶鱼嘴的短信,威胁他,让他小心一点。
我没有在胡里山炮台嗅到火药的味道,亚洲巨炮早已哑火,甚至修理人员也抛弃了它,油漆涂了一半就没了下文。回头看历史,发生过的事和正在发生的事总是惊人的相似。最后一晚,文嘉依然待在A和B的房间,海龙将就委身于另一个女人。
流氓在火车站和我们告别,说以后再来的时候提前联系他,他把我们当朋友对待。在去火车站的车上他用闽南话给我们唱了《爱拼才会赢》,他说闽南话有几种,不同种之间沟通起来都比较麻烦。我们上了火车,一群人出门旅行就是这样,从陌生到发生摩擦和矛盾,在临走告别的时候却开始惺惺相惜,开始夸别人好,真够恶心。
回去的夜里我们没有睡觉,韦哥把我带到B的床铺,说B有话和我说。当着我的面B很害羞,韦哥替她说了,B的意思是她很喜欢我,但是觉得我的年龄和她差的有点大,要不然她就追我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几年之后我才知道“约炮”是什么意思,我觉得用如果这些事推迟几年发生的话,我可能会和她做炮友。
当时我们始终找不出来一个词来形容彼此之间的关系,现在再回头看,我们都是炮友。男人和女人因为嗅到彼此的火药味而相互射击,男人和男人因为嗅到了更浓或是更淡的火药味而相互射击。离开所处环境,迁徙到别处,我们是一群动物。
B哭了一会,韦哥安慰了她几句就和我离开了。我们在厕所门口席地而坐开始打牌(晚上在卧铺打牌影响别人休息),把厕所的门堵上防止味道散出来。期间韦哥去餐厅充手机电和乘务员发生口角,韦哥因为没有在餐厅消费而不被允许充电,他就是不走,他说他要做一个下贱的动物,但最后还是失败了,在一些语言面前他又活成了人,只好愤愤地离开。
在车站我们准备分别的时候韦哥发现鲶鱼嘴手里拿着水果刀,企图对文嘉下黑手。警校出身的韦哥两下就把他制服了,警察迅速赶来,把鲶鱼嘴铐了起来,还用衣服把手铐遮着。文嘉和A分别,A和海龙一起转车(他们在一个地方),B要去另一个地方接着旅行。
我不知道后来他们谁和谁又发展成了炮友,鲶鱼嘴几周之后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在电话里说要来找我复仇。我和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之后也很少参加组团的旅行。但是A一直都有和我联系,在我让她明白自己作为美人鱼的价值之后她表示非常感激。有时我去她的城市会找她开房,真正的炮友不在于一时,年轻人总是充满火药味,不知道哑弹爆炸的威力。
想要在旅行结束后保持联系,你需要让A明白,一切的发生归功于你。是你挑拨海龙和文嘉,是你挑起鲶鱼嘴的嫉妒,是你给了韦哥好处让他从中作梗。你会在给A的短信中这么写到: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你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美,你值得一群动物争斗。A会对你表示感谢,开始产生好感。最主要的是,事情已经发生,你可以根据它来编造各种故事。但是下手时要谨慎,A并不比B漂亮多少。
本文作者:马甲
生猛海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