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最后的回答只有梦儿知道,当曲摇山的一切归于平静,羽族之人才明白,这是她的宿命,也是她最后的抉择。
1
曲摇山历经三百年的寒冬,终于在这一夜迎来了春天。瓢泼大雨肆意而下,十里杏林一夜之间开遍。
白薇撑了一把竹骨伞,站在曲摇山入口。一袭绯红轻衫沾染了杏花飘落的残香,朱唇紧咬,一双细长的眉眼望着远方。
她是在等一个人,曲摇山的羽族都知道。
白薇伫立在霪雨中,岿然不动,一连好几日也不见半个人影。梦儿怕她着凉,为她拿来一件披风,适时却瞧见她手中的骨伞不知何时落到地上。
细雨成珠,湿了她乌黑的长发。那一刻,梦儿竟分不清她脸上的是雨水或是泪珠。
她唤她,姐姐,可白薇仿若全听不见。
“族长说,苏哥哥不在了。”
许是苏哥哥这个称呼触动了她,她的眼睛动了动,缓了半天才道:“是天族那边传来消息了吗?”
梦儿点点头,她说:“苏哥哥不会回来了。”声音轻柔,却如利刃刺入白薇的胸口。
白薇本应是无情之人,曲摇山的羽族都知道,她将来是要嫁给天帝的人。这是她的天命,所以族长在她出生后不久,倾尽全族之力,在她身上下了情咒。
世间万象,苏泽若春风吹入她的心田,让她萌生出了对苏泽的执念。
曲摇山的入口,杏花开得最盛。白薇抬起头望向三十三重天,一掌将地上的竹骨伞拍成粉末,化作泥土。
轻衫贴在身上,手臂上显出苏泽的血融入她身体的痕迹。那是苏泽与她唯一的联系,他曾说:“薇薇,你是我的,至死方休。”
所以,她能肯定,苏泽还没死。所以,她要去找他,还他一命。
2
白薇欠苏泽一命。
那一年,白薇在雷泽历劫,天雷滚滚而来,她被打回原形,一身光鲜的羽毛被烧得焦黑。奄奄一息的她虽然是度了劫,却命在旦夕。
苏泽正巧路过雷泽,捡到了倒在雷泽的她,发现她一息尚存。
他笑着问她:“若我救你,你可愿与我缔结契约。”如沐春风是深刻于白薇心中苏泽的模样。
求生的意识让白薇点头,苏泽的血滴入她的眉间,流遍她的全身。这时,他才得意地说:“自此,你便是我的灵宠,除非我死或是你还我一条命,否则你永远也别想从我身边逃走。”苏泽的血是最好的灵药,才是一滴她便能化作人形。
白薇长得极好看,是世间少有的美人。他挑起她的下巴注视着她,轻浮地说:“还是个大美人。”
此前的白薇,从未见过青年男子。族长说,若要能承天后的名,自是要修为过人。长久以来,她独自一人住在曲摇山最高处的竹屋中,潜心修行。梦儿不时会为她送些吃食来,可也不曾与她说话。
当她将苏泽带回曲摇山时,族长大怒,罚她跪在祠堂前跪了三天三夜。可白薇并未就此反省,反而让苏泽住到竹屋里。
族长被她气病了,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有余才勉强下床。白薇其间去见过他几次,每一次都被拒门外。直到最后一次,族长下床打开门瞧着白薇,许久才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作孽呀,我羽族怕是在劫难逃。”
白薇面色清冷,看着族长苍老的面容,没有半分动容地说:“族长养育之恩,我会还。我欠他一条命,同样要还。”
苏泽就这么在曲摇山住下,他不似白薇,整天没事便跑到羽族聚集的地方,与他们打得火热。还不到半月就称兄道弟,把酒言欢。不过,自从苏泽来了之后,曲摇山也热闹了许多。
他说去过许多地方,走过山川,淌过溪流。三千凡世他也瞧过,红尘旧梦他也曾体悟。只是曲摇山没人知晓他的身份,不知他从何处来。
白薇也因他才渐渐走入羽族的生活,羽族之人见到她时,只剩下惊叹。他们明白,眼前的女子是未来的天后,终将担起保护羽族的重任。
苏泽没事喜欢去凡世捣鼓一些戏折子来看,那些折子大多写的是凡人之间男女之情。白薇不懂,只是瞧着戏折子新鲜,向他讨了几本来看。
闲暇的时光,鸟语花香伴着清茗一壶。白薇躺在榻上,翻着戏本看到:死生契阔,海枯石烂。她就问苏泽:“凡人大都如此愚昧?”
苏泽把玩着凡间带回来的九连环,抬起头瞧她时,恰好见她香肩外露,春光乍泄。顿了顿手,缓了缓才道:“你当真不懂男女之情?”
“不懂,懂也无用。族长说,我只需记得将来要嫁给未来的天帝便是。”
苏泽不动声色,指了指她的肩,“衣服掉了。”
白薇淡定地将轻衫理好,戏折子一合,猝不及防间说了一句,“带我去凡间瞧瞧可好。”
3
时值凡间初夏,荷花娇艳地开满池塘,清香袭来沁人心脾。曲摇山向来只有满山的杏花,过了花期只能瞧见漫山遍野地绿。
苏泽带着她来到集市,为了避免麻烦,他还特意用了障眼法使她看上去如普通女子一般。白薇瞧着息壤的人群,瞧着凡人的喜怒哀乐,始终是皱着眉头。
她问:“如何能看到男女之情?”
“想听戏吗?”
“男女之情的戏?”苏泽点点头,牵过她的手穿过人群,来到戏楼前。
正巧台上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白薇转过头,看着苏泽问道:“这是《牡丹亭》?”
苏泽嘴角泛起浅浅笑意,引得她心中疑惑。正当她低下头时,才发现苏泽拉着她的手,一直未放开。
“薇薇记性真好。”苏泽的模样分明不像夸她,倒是有了几分戏谑的意味。
白薇心口一紧,像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她定定地看着他,瞧了许久也未瞧出他的心思。心想,罢了,苏泽此人,向来是不会露出半分真情。
“我似乎懂了什么是男女之情。”白薇淡淡地说,一双绣了杏花的鞋踩在青石板上,步步生香。
白薇不带迟疑地走出戏楼,苏泽追上来,问她为何就走了。她又淡淡地说:“想来世间的爱多是累赘,不看也罢。”
“这便要回去了?”苏泽拉住她的手臂,在她的心中,并无男女授受不亲一说。
扭过头,白薇冷冷地看着他,撇开了他的手,“凡间也甚是无趣。”
“你可知,我曾爱过一个女子。”苏泽的话,让白薇顿住脚步,回过头望着他,半天也没说话。
许久,白薇才问:“后来呢?”
“我找了她很多年,找到她时,她已经死了。”苏泽说得极慢,突然又笑起来,自嘲地说:“我竟忘了,凡人的一生,本就如此短暂。”
白薇的神情突然暗淡,她说:“果然,情爱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回到曲摇山,白薇一把火把苏泽的戏折子全烧了,还让他日后莫要再买那些无聊的书来。苏泽只是静静地看着,脸上带着笑意没有说话。后来一个闪身便没了踪影,他这一去,就是半个月,直到曲摇山的杏花都谢了。
4
那日,白薇在院中盘腿打坐,族长说再过不久她就该嫁到天族去了,让她好生修炼。苏泽抱着一坛酒,衣袂飘飘地走进院中。
“喝过酒吗?”苏泽将酒坛放在石桌上,从袖中抽出折扇一打,像极了凡间的纨绔。
白薇反问:“好喝吗?”
“有些东西,只有自己尝过才知道。”抬眼瞧了瞧苏泽的笑脸,白薇走到他身边,幻化出两酒杯,将酒满上。
浅浅一抿,苦涩的味道回荡在她的口中。她皱了皱眉,将酒一口吐在地上,“味道确实不好。”
“还未咽下你怎知不好?”苏泽示意她喝下去,她看了他一眼,竟鬼使神差将一杯酒全数饮下。苏泽又问:“如何?”
酒劲上头,白薇红着脸,只觉眼前的苏泽晃来晃去。她从未喝过酒,更何况苏泽带来的还是烈酒,不消片刻她便摇摇欲坠。
也幸得苏泽手快一把接住她,将她搂在怀里,瞧她醉酒的模样,竟觉得她有些可爱。他贴在她的耳边,轻声地说:“薇薇,何不试试情爱?想来岁月悠长,也不应如此寂寞。”
白薇一双朦胧的眼看着他,心跳乱了半拍,似有什么要破茧而出。
啊……如蚁噬般的疼痛从白薇的头传来,苏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怀中的人瑟瑟发抖,额头布满汗珠。
“薇薇……”
那是白薇第一次见苏泽如此紧张,只是疼痛让她失去了知觉,眼前也渐渐模糊,变成一片黑暗。
她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天朗气清,微风和煦。苏泽守着她,三天三夜未睡,神情略显憔悴。瞧着她醒来,他才松了一口气,嘴角才扬起了微笑。他问她,好些了吗?
她却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问他为何在她房中?模样比之从前更加无情。
也是后来,苏泽才从梦儿口中知晓,白薇身上的咒,动不得情,试不得爱。苏泽知晓后,不再试图让她动情,每日照常与羽族的朋友厮混,偶尔外出很长一段时间,回来时总会给白薇带些小礼物。
5
当苏泽在曲摇山见过很多遍花开花谢之后,天界派了使者送来聘礼,定了吉日要迎白薇入主未央宫,封为太子妃。历代羽族以未来天后身份嫁入天族,都会携羽族世代守护的琉璃灯,与夫君共起誓言。
曲摇山正值草长莺飞之际,苏泽却不知所终。不过他向来如此,白薇也不曾多想,只道他是寻着什么有趣之物,忘了她的婚礼。
迎亲那日,族长将琉璃灯交到白薇手中。苏泽在这时突然出现,惊了迎亲的使者。
“二殿下。”使者惊呼,立刻又跪下。喜好云游四方的二殿下突然出现,他们确实不曾想到。
曲摇山的众人更是没想到,苏泽原来便是天族的二殿下,如今白薇要嫁之人苏瑜的弟弟。白薇倒也淡然,接过族长手中的灯,走到苏泽面前。
她还未开口,苏泽先说:“薇薇,你是我的,至死方休。”他的话让在场之人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白薇因他这句话隐约有些头疼间,苏泽一把夺过琉璃灯,消失在众人眼前。半晌,众人还未反应,只听得谁突然大喊一声,“二殿下将琉璃灯抢走了。”这才反应过来,上禀天帝,四海八荒皆寻他苏泽。
三十三重天上,她清冷的身影跪在天帝面前,承担了所有的罪责。
天帝只觉颜面尽失,迁怒于羽族,还撤下曲摇山的四季。一夜银霜,曲摇山再不复从前生机盎然的景象,羽族惧寒,只能勉强度日。
天牢建在极寒之地,白薇被沉重的锁链锁着,一身修为被封住。从前她不知什么是冷,如今却也明白。
她忽然想起戏折子里戏文: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白薇瞧着手臂上的印记,笑了笑,看来苏泽过得还好。如此,也好,这样也算还了苏泽救她的一命。
6
极寒之地开满了梅花,似永恒那般,从不见凋零。暗香袅袅,绒雪纷飞之下又见红苕。白薇在天牢的日子很孤独,虽然她曾在漫长的时间中,独自一人。可又偏偏遇到了苏泽,扰了她长世的安宁。
苏瑜的到来令白薇有些吃惊,他与苏泽长得极像,甚至有一瞬,白薇错把他当成了苏泽。
他说:“帝父下旨,让你回去好好修行,待曲摇山迎来下一个春天,我便来迎娶你。”
苏瑜很温柔,他将她身上的枷锁解开,还为她疗伤,亲自送她回到曲摇山。临走时,白薇问他:“你知道苏泽在哪吗?”
苏瑜愣了一下,随后看着她认真地说:“白薇,你可知琉璃灯对凡人有何用?”
白薇没有说话,她如何不知琉璃灯有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只是这话未从苏瑜口中说出来前,她总归是不敢往那方面想,
“医死人肉白骨。”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才鼓足了勇气说出来。
“知道就好。白薇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妻子。”
看着苏瑜离去的背影,白薇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苏泽的模样。心口微微有些发烫,有些沉闷,她不信苏泽是为了琉璃灯接近她。
羽族族长坐在堂上,白薇跪在他的面前,她只求给她一个守护羽族的机会。族长颤颤巍巍站起身,走到白薇面前,食指轻触她的眉心。
“哎,你终归是动了情,”族长摇了摇头,缓缓地说,“孽缘啊孽缘。”
白薇出生之时,羽族长老便预言她若动情,便是整个羽族的劫难。可千防万防,始终是逃不过天道,她对他的情,竟是冲破了情咒的枷锁。
“白薇知错。”
“罢了,天命注定我羽族该遭此一劫。”
自那日之后,白薇用尽毕生修为为羽族筑起适宜生存的巢,只待寒冬一过,还曲摇山一片盎然。
时光荏苒而过,白薇常常在梦中见到浑身是血的苏泽。那些梦异常真实,每每她醒来都会觉得后怕。不过她转而又想,苏泽如今不知在何处自在逍遥,过的几多欢喜,多是不用担心。
7
天帝羽化之时,天地皆枯,太子苏瑜暂管天界。才是第二年,曲摇山的雪就化了。苏瑜说过,待曲摇山迎来春天,便是他迎娶白薇之时。
当天界传来苏泽已死的消息,白薇却是不信,独自一人来到三十三重天,见了苏瑜。她质问他:“你怎知苏泽死了?”
苏瑜却略带生气地问她:“你还想着他?”一时殿中气氛凝重,白薇想不到原本温柔的苏瑜也会生气。最后,还是苏瑜打破了寂静。他拿出琉璃灯,白薇发现灯上有血迹。
“他被灯反噬了,在后殿之中。”苏瑜话刚说完,白薇便要往后殿去。刚走了一步便被他拦了下来,他又说:“难道你从未想过,他为何刚好路过雷泽?以你的修为怎会抗不过那几道天雷?你身上的情咒可是羽族倾尽全族之力下的,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破了?你想过没有。”
白薇抬眼,凌厉的眼神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苏瑜知道空口无凭,遂长袖一挥,唤了一面水镜出来。白薇透过水镜看得真切,苏泽站在雷泽之上,在天雷劈下时加重了天雷的力道。待白薇打回原形,他才走到她面前,假惺惺地说要救她,骗她与他缔结了契约。
苏泽去过凡间,在书摊上挑了许多有关情爱的戏折子,其实他从未看过。买了回去,不过是让白薇看罢了。后来在曲摇山上,他带的那坛酒里,也不知被他下了什么药,害得白薇患蚁噬之痛,情咒因此化解一部分。
看到此处,白薇的心全凉了。苏瑜适时递了一把匕首给她,他说:“你身上的血咒,只有杀了他才能解除。”
白薇颤抖的接过匕首,向着后殿走去。通往后殿的路忽然变得漫长,仿佛怎么走都无法走到尽头。
苏泽躺在榻上,白薇来时他正巧醒来。他抬起手,对她招了招,笑着说:“薇薇,你来。”看得出,他很虚弱,说话间的气息都是不稳的。
偌大的房间只有他二人,白薇走到榻前,他撑起身子靠着。他刚要说什么,白薇先抢过话,问他:“雷泽之事是你预先安排,是也不是?”
苏泽身子微微一颤,原本还有一丝神采的目光突然黯淡。他没有说话,白薇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不知是过了多久,苏泽才点点头,他说:“是。”
“为了琉璃灯?”白薇毫不避讳,手中的匕首泛着寒光。
苏泽看了她一眼,露出一抹淡然的笑,笑得无邪。白薇被他的笑容惊到,那一瞬,手中的匕首有些握不稳。他看着她手中的匕首,心中已然明了。那是苏家传了多年的匕首,也唯有此才能斩断苏家的血脉。
他看上去有些失落,却淡淡地说:“薇薇,你真就舍得就此与我断了联系?”
话也凄凉,情也悲苍。白薇竟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一丝哀伤,心中也泛起了一阵酸楚。
“如此,你动手吧。”
白薇闭上了眼睛,将拿着匕首的手举得老高,对准了他的心口,狠狠地刺下。断了,也好,这段孽缘,也是时候结束了。
8
苏泽最终死在了白薇的手中,苏瑜来到后殿时,看到的是白薇披头散发,目光呆滞的模样。她的手紧紧抓着匕首不放,而苏泽的心已经不再跳动,血也不再流淌。她绯色的轻衫染了他的血,融成了一片,再也分不清是血还是其他。
苏瑜将她抱起,带她到天池泡了澡,命仙娥为她梳洗。这一刻,她才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若是情咒未解多好,至少她那时从未体会过心痛的感受。
回到曲摇山,梦儿守在山口。山中的雨还未散,杏花落了满地,映了一片凄凉。
梦儿问:“姐姐,苏哥哥他……”
“死了。”
“啊?怎么死的?”
白薇没有再理梦儿,径直走向曲摇山的深处,她曾住的竹屋。梦儿从未见过她如此落魄的身影,担心她出事,一路小跑的跟着她。她的侧影让梦儿动容,绝美的侧颜却滑落了晶莹的泪滴。梦儿这时才发现,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整整十日,白薇呆坐在竹屋前的软榻之上,不吃不喝。苏泽在凡间买的九连环还放在石桌上,可是天地间再也寻不到他半点踪迹。
苏瑜派人前来请白薇入主未央宫,只待吉日一到,他便娶她。白薇让来人退下,说是要与梦儿交代些事才能同他去天界。
白薇把梦儿叫到身旁,对她说:“梦儿,我走之后,记得照顾好族长。”
梦儿一把抱过她,红着眼眶,带着哭腔问她:“姐姐,今后还回来吗?”她没有说话,将梦儿抱在怀中。
曲摇山又起风了,只是那漫天的雨终是停了。白薇额前的碎发随风舞动,她的眼看向远方不知名的方向。
临走前,她将一个锦囊交给梦儿,说是在她走后才能打开。
三十三重天的未央宫中,苏瑜命人移栽了曲摇山的杏花,说是她若想家了,也能一解乡愁。
白薇看着院中的杏花,拂了拂自己的发。苏瑜来时,她已经站在院中很久了,久到未央宫中的仙娥以为她是入了定,也不敢打扰。
“才是一日便想家了?”苏瑜依旧那么温柔。
“苏瑜。”她轻声唤他,他嗯了一声。“苏瑜,若是我悔婚了,你当如何?”
才是一瞬,苏瑜的脸色就变了,他眉梢微微一挑,“你敢。”
“我有何不敢?”白薇顿了顿,才接着说,“苏瑜,苏泽是你弟弟,他死了你就不心疼吗?”
苏瑜黑着脸,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在她耳边说道:“白薇,你别忘了你是我天命注定的妻子。现如今你怎还想着他人?”
突然,一道寒光一闪,当初杀死苏泽的匕首在白薇的手中。苏瑜反应极快,在她还未刺下时,就将她推开。
白薇笑了,脸上的一抹嫣然看得人心动。她说:“我居然会信了你,杀了苏泽。”话刚说完,那还沾染着苏泽血的匕首,就这么插入自己的胸口。
苏瑜这才反应过来,她的目的根本不是要杀他,她要杀的只是她自己罢了。等苏瑜明白时,已经晚了。匕首没入了她的心口,将她的轻衫染了一片血红。
他抱着她,不准她死。他说,若是她死了,他便让整个羽族陪葬。
白薇撑着最后一口气,无奈地说:“苏瑜,你知道你和苏泽差在哪里吗?”
“什么?”
“苏泽他……”倒在他的怀中,白薇咳了几声,血止不住往上涌。缓了片刻她才继续说道:“他爱我,以及我身边的每一个人,这是你所比不了的。”
9
曲摇山的杏花再也不曾开过,羽族自白薇死后宛若消失在天地间,再也无人能寻到他们的踪迹。苏瑜登上了天帝之位,曾下令灭了整个羽族。只是浩浩荡荡的天兵来到曲摇山时,一切都化归尘土。
时至今日,苏瑜才懂得为何白薇死前说,苏泽爱她,及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白薇举起匕首要刺入他胸口的那一刹那,却突然下不了手,苏泽说:“薇薇,杀了我,你便自由。”自由?在她爱上他的那一刻,她便没了自由。
她终归还是下手了,苏泽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仿佛早已看穿结局。
撑着最后一口气,苏泽说:“薇薇,你看,我用琉璃灯为羽族造了一处秘境,今后他们再也不用受苦。”白薇抬起头,看到他手中的小玻璃球。
白薇身子一颤,看着苏泽激动地说:“你是因为造这处秘境才被灯反噬的?”苏泽没有说话,可她已经明白。
越是久远前的记忆,越是难记起,更何况是上一世。白薇的脑海里闪现了苏泽与另一女子在凡间的种种,他亲昵地唤她,薇薇。
白薇的前世是凡人,很平凡的凡人,却遇上了到凡间游历的苏泽和苏瑜。苏泽和苏瑜自小就喜欢同样的东西,所以当他们见到白薇时,同时爱上了她。
白薇知道自己病了,也知人与神不可长久,便让苏瑜将她带走,最后死在了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苏泽寻了她很多年,才知道她的魂原是被苏瑜带到了羽族,附在了本应成为天后的羽族后代身上,也就是现在的白薇。
苏泽本想用契约将白薇留在自己身边,大喜之日,他抢走琉璃灯只是为了阻止婚礼。不曾想,却害她受尽苦,害她身边的人陷入灾难。
白薇回到曲摇山,将小玻璃球装进了锦囊,交代梦儿再她离开后方能打开。这是保全羽族最好的方法,是苏泽用命换来的。
梦儿的最后一个问题,其实白薇已经用行动告诉她,她再也回不去了。
曲摇山是她的故乡,是她重生的地方,可是当她踏出山门的那一瞬,她便回不去了。她本从孤独中来,注定要踏上孤独的远方。
有关于苏泽的一切,包括回忆,都被白薇带走了。她的故乡,再也不会有苏泽的笑脸,不会有苏泽的身影,以及他存在的痕迹。
本文作者:飞笛
待业青年,业余写作,常年混在各个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