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草连横向晚晴,半城柳色半声笛。
枉将绿蜡作红玉,满座衣冠无相忆。
时光来复去。
——改编自同名歌曲
“我记得第三十八年夏至,你说过会带我去台北。”
大红幕布里。她凤冠霞衣,脂粉艳丽。
再多光鲜亮丽,她也只是个戏子。在三尺戏台上日复一日唱着同样的段子。演着残缺的世事百态,悲欢离合。也许正因为折子戏是全剧的一部分,才没有那么多含恨不如意。
她的声音,算得上全城最好。也没留住他的心。
“是不是,什么都不要,你就可以带我走?”
1912,落花依旧。那年他二十有五,英姿飒爽。自然少不了那股豪气的劲。
他在酒楼里高谈阔论,说着他收复蒙古的计划。忽然一声呢哝软调翩然入耳。回眼望去,她蹙眉颔首。风情万种。一曲郎骑竹马来,早已绕开了他心中的青梅。
他悄然来到后台,刚才的伊人卸了油彩。如芙蓉一般立在他眼前。她一惊,他眉间的英气化开来,化了她的心。他开口
“你叫什么?”
“阿菁”
“你...唱了多少年?”
“因为我来这里不久,才半年。”
“练了多久?”
“十八年。”
“跟我走,我带给你你想要的。”
他温柔轻语,她无力抵抗。看他这身穿戴,应该是个军官吧。
“小女子出身低贱,只是一介戏子。大人您....我哪敢高攀?”
他的笑容凝固起来,怎么,好不容易闯进他心里的女子,竟被这样拒绝了?
“你怎么还在乎这些?不知多少人想要这个机会,给你你还不稀罕?难道你就这样安于现状?”
“大人,我自然不觉得现在这种境况好,我也想从这里出去。只是....“
“哪里有那么多的只是?想出去就跟我走!”
不等她说完,他就拿出了那支为她买好的眉笔。塞在她手里
“喏,拿着。明天我来接你“
他转身就走,也不理会身后她惊愕的神情。
她惊魂未定,拿着那支笔。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
他整夜辗转反侧,耳畔仍是她的声音。
第二天,他果然来了。拉起她就往门外走。出了门口,路人指指点点。
他愠怒:”看什么看,都给我滚!“拉着她的手却更紧。
来到戏院,他说:“这里以后就是你新家,若要是有人欺负你,尽管给我说,我的人还没有敢碰的。”
轻轻抚了下她的脸,他便走了。她倒有些受宠若惊,重复他刚才的话“你的人,真的是你的人吗”
如他所承诺的,在这里她的掌声和欢呼到了巅峰。他也爱常往这里跑。嘴上不说,心里却早已将彼此心意明了。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了,她拥有名气,和他的爱。
”菁儿,等这一切都了结,我带你去台北,我给你一个名分。”
她依偎在他怀中”好,其实只要跟你在一起,没名没份也都无所谓。“
西厢唱罢,谁盼得此生相许?
年复一年,他来的越来越少了。听别人说,他外面有人了,她痛心,可她又有何资格痛心。自己怎么就那么傻信了他。她知道自己和别人一样。终究是个会被替代被扔掉的玩偶。
戏子还是戏子,她卸了妆后,从来都不笑。
后来他再也没来过,她曾默默看着那些从他公馆里出来的漂亮女子。
后来听说他娶了妻,成了家。
再后来,听说他逃到了台北。
1949,枫落犹红。容颜不再,她开始分不清戏里戏外。她一直穿着那件花影重叠的衣裳,她依旧演着那出郎骑竹马来的戏,她还陷在那段隔世经年的梦。那支眉笔用了半。她用衣香鬓影掩过了所有的叹息。最后她静静地合衣睡去,再无力理会朝夕。
花腔宛转,陈年旧曲。他坐在卡了带的老旧唱机旁,手上拿着一封泛黄褶皱的信。里边赫然是她的死讯。”大人,是我太入戏了...”
他颤抖着的双手,再也没能抓住记忆中那袭染尽红尘的衣。“菁儿...我带你回台北”
还能有谁为他痴迷陪他看这场旧戏,还有谁为他而停伴他如衣?
烛火未明,满地冷清。摇落的繁花也没能让他记起,第三十八年夏至给她的约定。
本文作者:世劫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