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不是神经病,又该以什么样的借口陪在你身边?
1994年3月底,我被送去南方的一个精神病院,和我一同来的,还有珍妮,她是我的主治医师。
“你觉得怎么样,还晕车吗?”一路上珍妮总是隔三差五的问我这个问题,她坐在我右边,每次和我说话她都斜着头,一头橘黄色的秀发在夕阳迷人的光辉下衬托着的美丽无与伦比。
。
“珍妮,我回答好多次了,我不会晕车的。”我小心地闻着她那散发着迷人想问的头发,有点心不在焉。
“我也说好多次了,我叫佩妮!”珍妮皱了皱眉,我发现她连皱眉都好漂亮。
我没有回答她,呆搁着脑袋瓜儿看着珍妮,看得她红了脸把头扭了过去。她跟我说过她叫佩妮,只是,我一直固执己见的叫她珍妮。因此她也很懊恼,而我喜欢看她懊恼的样子,很好看。
“佩妮,真是个漂亮的女孩!”我看珍妮堵着气许久不转头,于是说道。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高兴。”说着她还是红着脸似笑非笑的转过了头。车开进一条林间小道,夕阳的光被树分割成一块一块,没了夕阳渲染的滤镜效果,珍妮还是美得有些不自然。
我想,假使不是如此我也不会死活要珍妮陪在我身边了。
车又开了很久,醒来时司机说快到了。
“快到我家了。”珍妮还是一如既往的哄骗着我。
“恩,真想亲眼看看。”珍妮跟我说了好多次。几天前我对她提议去她说了很久家住些日子,她很高兴的答应了,还说她妹妹是如何的美如天仙。
那儿确实如珍妮描述那样热闹宽广,不过她的亲戚们给我的感觉总是怪怪的。珍妮倒是很热情的跟我介绍她家的亲戚朋友们,还和他们激动的拥抱起来,虽然她二叔老是挂着一脸的凶神恶煞。
我拉开了珍妮,“你二叔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不会的,二叔人很好的。”珍妮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道。
一圈下来,我还是没有见到传说中比珍妮漂亮一百倍的妹妹,珍妮在我面前表现的很失落,跟我说二叔告诉她她妹妹和妹夫去了法国度假了。
我表现的很淡定,我压根就不在乎她妹妹多漂亮,在我看来,珍妮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为了她,我甚至跟一直用仇视眼色直勾勾盯着我的二叔来了长达好几秒钟的个世纪拥抱。
那天珍妮带着我逛了她妹妹家,她一直感叹这里变了好多,好多地方她都快不记得了。而我,一直跟在她后面,看着她那美丽的背影,有种此生无憾的错觉感。
第二天,天微亮我就起来,趁着厨房大哥买菜的空隙溜进了厨房。
“噢,原来你在这儿啊,找你半天了。”就在我弄吃的时候,珍妮走了进来。
“我想煮个西红柿蛋花汤。”说完我继续低头切着垫板上的西红柿,红色的汁液沿着垫板的刻纹缓缓的留下,滴到地板上。
珍妮跑了过来,尖叫了一声。
她颤抖着对我说:“放下刀好吗?”
我感觉有点奇怪,“快切完了。”
“求你了,放下刀。”珍妮颤抖的声音略带哀求。
我放下刀,珍妮一把把我拉了过去,“走。”
“去哪啊?”
“洗手,把血洗干净!”
珍妮给我洗了半天的手,里里外外使劲的搓,好像怎么洗怎么搓都不会干净的样子,我看了一眼干净得快要闪光的手,又看了看表情严肃认真的珍妮。此刻她离我好近,近到都能清楚的数她大眼睛上的一根根长长的睫毛,她淡淡的发香,让我浮想联翩。
珍妮把我带回了房间,我房间的书桌上放着一本精神病学的书籍,被珍妮看到,她大惊小怪的把书拿了起来,“你又偷看我的书了。”
“对不起。”
“没事,你先在房间里等我,我去拿药过来。”珍妮说道,“不要再乱跑了。”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打开桌子上放着的一个铁罐,“呐,给你的糖果。”
“谢谢。”说着珍妮打开包装的糖纸,一如既往的吃下了糖。
吃完药珍妮带我去庭院走走,外头的天气不错。珍妮穿了一条米黄色的裙子,她在院子里像个小女孩一样蹦着跳着,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黄色的温暖,却被我珍藏在心头。
“给!”,珍妮不知在哪儿摘了一朵花递到我面前。
“给我的吗?”我有点惊讶,又有点欣喜。“谢谢,这朵格桑花真好看!”
珍妮朝我笑了笑,突然她一蹬脚,吻在了我左边的脸颊上。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珍妮。
她又笑了笑,转身在不远处的草坪边上又摘了一朵花。
她可真美!我在心里默默的念道。
“谢谢。”珍妮把那朵新摘的花送给了二叔,一向沉默寡言的二叔脸上居然朝珍妮笑。
“这是我看过最漂亮的太阳花了。”二叔称赞道。
此时院子里花草的芬香掺杂着阳光的泥土味,让人忍不住多呼吸一些,像是放慢了呼吸就再也闻不到了。那些温暖的、芬香的、美好的总是稍纵即逝,不是吗?
日子就这样过了好几个月,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像似城堡的建筑物的门口,天黑乎乎的像是要下雨了一样。门口敞开着,我轻声碎步的走了进去。楼上有争吵声,我侧着头想听,两个女人的声音,吵得不可开交。具体听不清,于是我走了上去。
走到一半,争吵声突然遏止,我的脚步声随消失的争吵而消失,我怕惊动了楼上那两只恶魔的眉须。
过了一会儿,开始传来另一种声音,干净,清脆。我想走,脚动不了,外面传来雨水的声响,还有闪电亮过后的霹雳雷鸣。我迈出右脚,决定上楼一探究竟。
那种干净脆落的声音还在,二楼楼梯口对着的房间亮着,有个影子在动。我悄然的靠近。
一个女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下、一下、又一下疯狂的捅一具尸体。我看不到那个女人的脸,一头被血染的红发垂下,吸允着地上的血液。女人诡异的笑声,得意,狰狞。
我要走,刻不容缓,转身,两只血丝眼看着我。
我猛地睁开了眼,珍妮看着我,我更是一吓。
“你怎么了?”珍妮问我。
我停顿了一会儿,“没事,做了个噩梦,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我看了下时间,早上八点。
珍妮突然不说话。
“怎么了?”我问道。
“我妹妹回来了。”珍妮突然变得有点忌讳她妹妹了起来,我还记得当时她跟我说道她妹妹时一脸的高兴。
“那你不是应该高兴吗?”我有点不解。
珍妮表情开始阴沉了起来,“她要回来和我夺遗产了!”
“你怎么了?”我开始有点担心,昨天珍妮还一如既然好好地,怎么好像一觉醒来都变了。
“我爸说过这房子是留给我的!”珍妮激动地抓着我的双手。显然她根本听不进我说的话。
“你冷静点。”她的指甲插入我的手臂,我忍着痛对她说道。
“她是回来抢财产的,没错,没错!!”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像是要裂开眼皮一样,我一下子想起那个梦里回头看到的那双眼。
我挣扎着起床,跑到书桌上打开那个铁罐,里面有我给珍妮吃的药丸,我一直骗她那些是糖果。这几个月来,珍妮的症状显然好了许多,我也就没那么频繁的给她吃那些药丸。
我是珍妮的主治医师,为了她的治疗,我陪她演着这场戏。
戏里,我们角色互换。
珍妮有幻想症,她把自己幻想成曾经被自己杀害的姐姐——佩妮。为了父亲的遗产,姐妹两反目成仇,一次不休的争吵下,珍妮一怒之下把自己的姐姐捅死。之后珍妮便开始出现各种幻觉,沾满鲜血的双手、和睦的大家庭、阳光迷人的妹妹,甚至幻想自己就是自己的姐姐,幻想为了给我治疗骗我说带我去她们家。
而这一切,本该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可珍妮,一夜之间却又变回原来模样。
珍妮还是很激动,我拿给她药丸,她挣扎着不吃。她走到窗边,那辆载着我们来的车贴着显眼的红十字,今天,又来了一个患者,听说也是个杀人犯,一个长发的女子,此时她正在院子里看着地上的花草发呆,珍妮把她想成她自己。
“她死了就好了!”珍妮咬牙切齿,这跟我心目中的那个她天差地别。
“珍妮。”我看着她。
“对,该死的珍妮,为什么要回来和我抢?”说着珍妮开始在房间里翻找起来,然后在我床底下找到一把刀。
接着她就跑了出去。
我追出去,在半路拦下了她,我躲过她手中的刀。
她看着我,我抱住了她。
“我帮你。”我小声的在她耳边说道,“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湿红着眼眶看着我。
我自然不会真的去捅那位女病患,我让珍妮先回去,我得去找院长,告诉他珍妮的情况,并建议他让新来的女患者转移医院。
珍妮点点头往回走。
我拿着刀,急急忙忙的走。
刚走过院子,后面就传来珍妮的嘶吼声。她拿着一把刀向那个在草坪上发呆的女患者冲了过去,不深不浅,刀插了进去,是我的胸膛。
血从胸口涌出,几秒过后,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便传来,我倒在草坪上,似乎看到几个白马挂的人向我跑来,珍妮离我最近,她看着我,笑靥如花,我伸出左手想去触摸珍妮精雕细琢的脸,她却渐渐消失在了我眼前,我的右手,还握着着那把插入自己胸膛的刀,我已经没有力气把它拔出来,或者再插深一点。
视线终于渐渐模糊,白天开始变成无尽的黑夜,最后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只剩下耳边不停的扰人的噪音。
“快把他抬上救护车!”有一个声音传来,像是男的,也像是女的。
“死了。”另一个声音传来,他可能摸过我哪里,只是我除了疼痛其他再没感觉。
“那些药他没吃吗?”
“有的,我每天都按时为他打针吃药。”
“那怎么····”
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像是落入一个黑洞,无边的黑暗涌上的阴影魔障一口一口的撕咬着我的身体,我想起珍妮,可她在哪儿?
她是谁?
我又是谁?
本文作者:绊边界
此人多半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