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沉没。
有些东西拉着我的脚把我用力地往下拽,可是我没有力气挣扎,我很愤怒,但却无能为力,我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愤怒,无穷无尽地愤怒着,没有对象,没有动作,简单单纯的愤怒。
我梦见那架飞机,在陨落之前我看到了不堪的城市最美丽的一面,灯光,到处都是闪烁在黑暗里的亮光,不是炽烈的白色,是温温吞吞的鹅黄色。
然后,飞机倾斜,飞机陨落,我看到那个短头发红色大衣的女人失声尖叫,但是那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的梦因此失声了,连接感官的那根音频线被拔掉了,只剩下没有尽头的恐惧,我们就要陨落在华灯闪耀的城市里最黑暗的角落里,我会面目全非,失去与这个世界所有的联系,我知道,人不会有灵魂,死亡会是一切想象的终点。
我企图抓住什么东西,但是飞机却变得空旷,地面如同上了润滑剂一样光滑发亮,炽热的白色。
飞机变得空旷,空旷到只剩下恐惧。
要怎么告诉他们,我深爱着他们?
原来我怕的不是死去,而是失去。
因为我在不断失去,在还没有做好准备之前就不断遭受失去。我觉得自己正在变得透明,有些东西正从我身上某个地方剥落,而我却正在变得沉重,犹如不能撼动的冰球,渴望拥抱某一些有温度的东西,却不想让自己彻底破碎。
我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
他们常常混淆我的生活,做梦让我感到害怕。我喜欢夜晚,但是却因为恐惧无法入眠。
我总觉得黑暗到来的时候,只要闭眼睡去,没有意识的那个时间里,我身边的东西就会消失,他们被带走,去到一个我没有办法企及的远方,彻底地消失。
他们来自我身体的某个部分,我的身体的那些地方正在死去。除了觉得很沉重,却毫无痛感。
我不能消失。
我看到我自己拼命地呐喊,声嘶力竭,我从没有那么努力过地做一件事。
呐喊。用尽力气去抵抗去呐喊。
但是没有着手点。飞机的地面是炽热的光滑,我还是在下落。
我正在沉没。毫无声息,不能接受拯救。
我没有办法阻止他们离我而去,而那并不是出于他们本意。
他们不想离开我,因为过于爱我,但是却还是被带走。
被谁带走?为什么要带走?毫无头绪。
我从未这般愤怒,像是要冲破肉体一样从胸口涌出来的那种愤怒,可是它却无处可去,就像我毫无办法一样地只剩下纯粹的愤怒。
我看到自己歇斯底里地哭喊,但是我知道我还是毫无知觉地沉睡着,有东西正在离开,可是我醒不来,村上的灰猿执着沉重的锤子猛击我的脑袋,发出空空的回想,我的脑袋如同飞机一样空旷,我醒不来,做不到,想沉浸在梦里,不要目睹消失的东西正在消失。
我不是醒不来,只是不想醒来。
我想跟着飞机陨落到没有人的角落,用我的消失换取某些东西的回归,我不要光亮,不要黑暗,只要消失的东西回来,回到原位就好。
我的世界错乱着,不可思议,从某个时候开始,很多东西轰然倒塌。
我不会消失,但是他们会,并且正在消失。
我正在失去某些东西,很重要的东西,在梦境与现实的交汇处他们不断脱落,从我身上,一点一点,消失到了一个我无法企及的空间。
我是死的,在梦里。
我是活生生的,在现实里。
本文作者:张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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